对于熙宁公主即将献上的月下之舞,林永安的脑海中,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那个画面。
无非是白衣胜雪,广袖飘飘,在人造的月光和干冰雾气中,跳一些故作清高,实则矫揉造作的舞蹈。
说起来,他和这位公主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后来他被刘云杰那帮人带坏,整日里斗鸡走狗,不务正业,两人便渐行渐远,甚至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想到这里,林永安撇了撇嘴,又灌了一口酒。
“说到底,都是些毫无新意的玩意儿。”
身旁的杜如敏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他轻声解释道:“林兄,对于皇家子女而言,献礼最重要的不是新奇,而是稳妥。”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满朝文武盯着。礼物送得好,是锦上添花。可一旦出了差错,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政敌攻讦的把柄。”
杜如敏的声音很轻,却一针见血。
“所以,稳妥,不出错,比什么都重要。”
林永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懂这个道理,但他不屑于此。
就在这时,司礼太监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二皇子殿下,献礼!”
来了!
卞康云瞬间挺直了腰板,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
只见一个身形瘦弱,面带怯色的少年,从皇子席位的末端,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十二皇子,赵彻。
他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到大殿中央,甚至不敢抬头看龙椅上的皇帝一眼。
“儿臣儿臣赵彻,恭祝母后千秋。”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儿臣为母后准备的礼物,名曰香水。”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取出了里面那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瓶。
香水?
这是什么东西?
满朝文武,包括高台之上的皇帝皇后,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皇帝赵恒皱起了眉头,看着那个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小瓶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在他看来,前面几个儿子送的,不是稀世玉器,就是名家字画,再不济也是古玩珍宝。
到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六儿子这里,就拿了这么个小玩意儿出来?
这是在糊弄谁!
“放肆!”
皇帝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大殿内炸响,吓得赵彻浑身一抖,手里的瓷瓶差点掉在地上。
“千秋国宴,百官朝贺!你就拿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来搪塞你母后?”
“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你母后!”
皇帝的怒火,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卞康云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冷汗直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林永安也皱起了眉头。
情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剧本不对啊!
这香水,只要当场演示一下,那效果绝对是王炸级别的!
他明明交代过赵彻,让他直接把香水喷在手帕上,呈给皇后,用事实说话。
可现在,这小子被皇帝吼了两句,直接就吓傻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桩子。
这怎么能行!
这稳赢的局,要是被他自己给玩崩了,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林永安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兄弟,你倒是支棱起来啊!当场喷一下,直接用香味打他们的脸啊!
此时,大殿内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百官们噤若寒蝉,但私底下的议论声,却如同潮水般涌向了林永安所在的角落。
“这六皇子以前虽然怯懦,但还算循规蹈矩,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不知轻重?”
“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跟那个林永安混久了,被带坏了!”
“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能教出什么好来?简直是荒唐!”
“我看这礼物,八成也是那林永安出的馊主意!这是想哗众取宠,结果拍到马腿上了!”
战火,毫无征兆地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林永安一脸的无语。
我坐在这里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锅就从天上飞过来了?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卞康云听着那些污言秽语,气得满脸通红,当场就要站起来跟他们理论。
林永安一把将他按了回去,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
“坐下。”
“林兄!”卞康云急了。
“看戏。”林永安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殿中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心中一片冰冷。
当初,赵彻找到他,请求他帮忙的时候,他其实是想劝对方安分一点的。
当个富贵闲散王爷,有钱有闲,不用卷入这旋涡中心的争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可赵彻不愿意。
他说,他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当一个谁也看不见的透明人。
他想证明自己。
好,你想证明,我给你机会。
香水,后续的表演,他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路要自己走,坎要自己过。
如果连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连当众展示自己礼物的勇气都没有,那后面的计划,也干脆别上了。
对他,对赵彻,都好。
龙椅上,皇帝的斥骂声越来越严厉,几乎是指着赵彻的鼻子在骂。
赵彻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不停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雷霆之怒给压垮。
就在这时,太子站了出来。
他先是对着皇帝躬身一礼,随即转身,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对赵彻说道:“六弟,还不快向父皇母后认错!我知道你不是有心如此,想必也是一时糊涂,被奸人蒙蔽了心智啊!”
奸人!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口中的“奸人”,指的到底是谁!
刹那间,整个大殿,死寂一片。
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讥讽,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角落里那个依旧在慢条斯理涮着肉片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