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安的声音，在大殿中激起千层浪，又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缓缓落下。
刘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手指着林永安，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龙椅之上，皇帝赵乾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刘振，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神情淡漠的林永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好了。”
赵乾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没有去追究那个下人的死因，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街斗殴，皆非善类。此事，众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皇帝轻轻一句话，便将“杀人灭口”的滔天大罪，重新拉回到了“小辈打架”的层面。
刘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林康却是双拳紧握，满脸不甘，却又不敢公然违逆圣意。
“陛下。”
萧国公适时地站了出来，手持玉笏，躬身行礼。
“臣以为，林小公爷与刘公子，皆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才酿成此祸。并非有意为之。”
他顿了顿，一副为国分忧的模样。
“不如小惩大诫，各打五十大板，再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武将那边的阵营，瞬间就炸了。
“放你娘的狗屁！”
一个络腮胡子的武将直接跳了出来，指着萧国公的鼻子破口大骂。
“各打五十大板？你眼瞎了不成！我安平公府的独苗，差点被人一拳打死！你管这叫一时冲动？”
“就是！刘家那小子是什么货色，谁不知道？他那是失手吗？他那是想要我兄弟儿子的命！”
“萧老头，你安的什么心？我看你就是偏袒刘家！”
文官集团也不甘示弱，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
“粗鄙武夫！满口污言秽语，简直有辱斯文！”
“此乃金銮殿，岂容尔等在此咆哮！陛下尚未发话，你们是想造反吗？”
“打架斗殴，本就是错！难道只许你们打人，不许人家还手？”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喧闹的菜市场。
文官骂武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武将骂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就会耍嘴皮子。
双方唾沫横飞，吵得不可开交。
林永安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看着眼前这堪比后世广场舞大妈吵架的场面，心中叹为观止。
这就是大乾的朝堂？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和喷子，不分时代。
他甚至有闲心给两边打分。
嗯，武将这边气势足，嗓门大，属于力量型选手。
文官那边引经据典，阴阳怪气，属于技巧型选手。
暂时来看，平分秋色。
“肃静！”
龙椅之上，皇帝赵乾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扶手，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再多言一句。
就在皇帝准备开口裁决之时，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从百官之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安国公，冯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带着几分诧异。
这位安国公，向来以清高耿直著称，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今天怎么主动站出来了？
刘振和萧国公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有些得意。
看来，这冯震果然是看不惯林永安的做派，要来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只见冯震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深深一揖。
“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臣，要弹劾！”
来了！
刘振的心中，一阵狂喜。
林康的脸色，则是沉了下去。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如遭雷击，当场石化。
“臣，弹劾安平公府林永安！”
“弹劾安平公，林康！”
冯震的声音顿了顿，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龙椅，声震寰宇。
“更要弹劾当今陛下！”
轰！
整个金銮殿，仿佛被投下了一颗惊天巨雷，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弹劾皇帝？
疯了！这冯震一定是疯了！
就连自诩智珠在握的萧国公，此刻也是一脸错愕，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林永安更是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我靠！
狠人啊！
这位老哥，简直是古代版的键盘侠之王，喷子界的活化石！
这战斗力，比魏征还猛吧？
他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安国公，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情。
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的反应。
龙椅上的赵乾，在经历了一瞬间的错愕之后，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向前倾了倾身子，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浓厚的兴趣。
“哦？”
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
“冯爱卿，说来听听，朕，何罪之有？”
全场死寂。
冯震挺直了脊梁，仿佛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他先是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林永安，厉声呵斥。
“林永安！身为皇亲，不思进取，斗鸡走狗，当街行凶，纨绔至极，此其一！”
接着，他又转向满脸怒容的林康。
“安平公林康！食君之禄，身居高位，却教子无方，纵容犬子为非作歹，败坏门风，有负圣恩，此其二！”
“你！”林康气得须发皆张。
武将阵营中，亦是一片骚动，怒骂声此起彼伏。
可文官们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站出来附和。
“安国公所言极是！林小公爷确实顽劣，是该好生管教了！”
“子不教，父之过！安平公难辞其咎！”
林永安懒得理会这些争吵，他知道，决定他命运的，只有龙椅上的那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偷偷瞥向皇帝。
只这一眼，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他竟然看到，皇帝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一闪而逝的笑意？
林永安瞬间就懵了。
什么情况？
我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这个当皇帝的，当未来岳父的，不生气就算了，还在那偷着乐？
这剧本不对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冯震已经将矛头，直指全场最尊贵的那个人。
“陛下！”
冯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身为万民之主，面对此等纨绔子弟，非但不加约束，反而要将金枝玉叶的熙宁公主，许配与他！”
“此举，乃是助长歪风邪气，是为不智！是为糊涂啊！”
“糊涂”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话音落下，冯震撩起官袍，双膝跪地，对着龙椅，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臣，恳请陛下！为皇家颜面，为社稷风气，收回成命，取消公主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