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正值上班高峰期。
任忠德开着他那辆半旧的黑色帕萨特,汇入了拥堵的车流。
车窗外是喧嚣的城市,车窗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市公安局的灰色大楼遥遥在望。
任忠德将车缓缓停在市局大门旁的临时停车道上。
门口,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站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著来往的每一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负责谢金案子的领导。”
门口的警卫亭,一名年轻的警察拦住了他。
任忠德立刻递上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脸上挂著恰到好处的微笑。
“我是十二越城小区的物业经理,谢金以前是我们小区的保安。”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公司领导很重视。”
“派我过来跟警方确认一下情况,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
这套说辞他昨晚演练了无数遍,听上去无懈可击。
警察接过证件,仔细核对后,在登记簿上写下了他的信息。
“把车停到里面的访客车位,然后去主楼前台。”
“谢谢,谢谢同志。”
任忠德连声道谢,接过证件,发动汽车,缓缓驶入院内。
从大门到主楼前的停车场,不过短短两百米。
他的眼睛却像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疯狂地记录著视野里的一切。
大门口有两个固定岗哨,四名武警。
院内有流动巡逻岗,两人一组,十分钟一班。
沿途的绿化带里,他至少看到了三个隐藏的摄像头。
主楼门口,同样有两名警察站岗。
安保级别,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任忠德将车停好,没有立刻下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将刚才看到的画面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消失不见,转变为一副职业化的沉稳。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拿起公文包,锁好车门,迈著步伐走向主楼。
“您好,我叫任忠德,是十二越城小区的物业经理。”
“已经和门口的警卫登记过了。”
“想就我们前员工谢金的事情,和负责的领导沟通一下。”
前台的接待女警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没有过多怀疑,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
“喂,指挥中心吗?这里是接待办。”
“有一位叫任忠德的先生,自称是十二越城小区的物业经理。”
“想了解一下谢金的案情好的,我明白了。”
联合专案组临时指挥室。
陈默正盯着墙上的城市地图,手指在几个关键位置上轻轻敲击。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听着对面的汇报。
“任忠德?”
陈默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一个人来的?”
“是的,陈队,就他一个人。”
“知道了,安排他去会客室,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陈默的眼中闪过精光。
鱼,上钩了。
而且比他预想的还要心急。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武城的电话。
“武城,‘蟒蛇’进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武城压抑著兴奋的声音:“明白!”
“启动b计划。”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
“收到!”
结束通话,陈默看向一旁的苏淳,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走吧。”
“去会会这位‘热心’的物业经理。”
苏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任忠德被一名年轻警察带着,穿过一楼大厅,走向电梯。
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却不著痕迹地扫过周围。
走廊的结构、安全出口的位置、楼梯间的分布
所有信息都被他吸入大脑,迅速构建成一幅立体的建筑结构图。
“任经理,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们领导马上就到。”
警察将他领进一间小会客室后,便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房间不大,一张会议桌,几把椅子,陈设简单。
但任忠德注意到,房间的四个角落,都安装了无死角的监控探头。
他拉开椅子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双手交叠,静静等待。
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栋大楼开始,自己的一举一动就都在警方的监视之下。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要表现得像一个无辜的、急于撇清关系的物业经理。
“吱呀——”
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任忠德立刻站起身,脸上挂著准备好的公式化笑容。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神干练的年轻警察。
四目相对的瞬间,任忠德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来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伪装。
“陈警官,您好您好。”
任忠德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既有见到公职人员的拘谨,又带着急于办事的恳切。
他伸出右手。
陈默同样伸出手,轻轻一握,随即松开。
“我叫陈默,市局刑侦五中队队长,这起案子由我负责。”
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侧身让开,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坐吧,任经理。”
苏淳站在陈默身后,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任忠德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三人落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是这样的,陈警官。”
任忠德主动打破了沉默,他将公文包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
摆出一副汇报工作的姿态。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前员工,谢金的情况。”
“听说他牵扯到了一桩命案里?”
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陈默看着他,不说话。
任忠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我们公司上下都非常震惊,谢金平时工作也算勤恳,没想到会”
他适时地停住,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所以,我想代表公司,过来问问,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见他一面?”
任忠德终于说出了第一个试探。
他需要知道谢金到底对警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
陈默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不方便。”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任忠德准备好的一系列说辞,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会客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淳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这位任经理的表演,在队长面前,就像是三岁小孩的把戏。
任忠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明白,明白,我理解警方的办案纪律。”
他换上了一副更加诚恳的表情。
“既然见不到人,那还有另一件事。”
“我们总公司领导经过商议,决定为谢金聘请一位律师。”
“陈警官您放心,我们不是要干预司法,只是”
任忠德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说得更加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