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夏日,雨水好像比往年多一些,隔三差五的雨水让本来属于北方的同安市有些江南水乡的感觉,这里地处淮海平原,是鱼米之乡的北缘之地。
同安市的宿山县是一个以农业为主、劳动力输出为辅的经济大县,人口约六十万,下辖十几个乡镇,县城北部有一个海拔一百多米的山丘,名曰福山,有一条宽约四十米的河流在山下蜿蜒而过,穿过县城,当地人称娘娘河。
宿山县汽车站出站口,一个头发略长、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背着双肩包茫然的看着四周,他穿着白色短衫,蓝白色的牛仔裤,有些微黄的白色运动鞋。
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进出的人群中有些出众,他左右看了看,抬脚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走去。
年轻人名叫赵泽阳,是宿山县杨山镇人氏,今年二十一岁,刚刚专科毕业的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大城市打拼,而是被家里一个电话召唤回来了。
半年的实习工作让他攒了一些钱,除了身上的双肩包,他还买了一些学校当地的特产,几瓶黄酒和一些水产品。
杨山镇在宿山县的最北端,公交车大概二十分钟,距离北面百米高的福山只有一公里不到。
赵泽阳安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回忆着他这三年的大学生活,也许是该告个别了。
这三年他老老实实的生活,本本分分的学习,没有谈恋爱,也没有出彩的地方,老实木讷加上囊中羞涩让他低调的读完了三年大专,在学校安排的工厂里上了半年的班。
老实勤奋的他很受工厂里老师傅的喜欢,车间主任也想留他到转正,他自己也挺喜欢安安静静的学点技术。
造成他这种老实木讷性格的是从小以来的家庭环境,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父亲赵广金在杨山镇经营著一家扎纸铺,就是那种给死人扎纸的店铺。
自从赵泽阳记事开始,他家就是做这个的,在杨山镇街道的最北面有一个门面,说是门面,其实就是一个带院子的瓦房,大门朝西。
赵泽阳的父亲赵广金和他叔叔赵广银,一个扎纸,一个贩卖芦苇杆,就是做农村盖房子用的芦苇把,好的芦苇杆用来盖房子,差一点就给赵广金用来扎纸人。
从赵泽阳开始上学起,同学们就对他避之不及,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他原来不懂,逐渐长大以后,他知道那叫“忌讳”。咸鱼墈书蛧 追嶵新璋踕
从小相对孤僻的成长环境造成了赵泽阳现在的老实木讷,再加上家庭不富裕,让他有些自卑,所以他不敢主动和女生搭讪。
他三年大学每个月生活费是两百块钱,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给,相比舍友的五六百块,确实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的差距。
“杨山镇到了!”售票员提醒道。
赵泽阳提着东西站了起来,从车门下来,公交车站台在镇中心,一些生意做的好的人家已经盖起了两层楼,楼下门面房,楼上住人。
赵泽阳沿着南北街道的右手边走着,从小在街上长大的他,很多人都是认识,但几乎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习惯了。
越往北走,百米高的福山越是清晰可见,半山腰的烟囱正冒着黑烟,那里是宿山县的火葬场位置,洗赵泽阳从小就看着烟囱冒烟,他知道烟囱每一次冒烟就代表有一个人被炭火焚烧成骨灰。
距离家门口还有四五十米,赵泽阳就看见一个女人在门口向南张望着,那是他的母亲杨怀梅,杨山镇几乎都是姓杨和姓赵,其他都是外来姓。
“妈”
“小阳回来了。”女人很高兴,她穿着浅绿色碎花衬衣,剪的短发,脸上虽然有些沧桑感但堆著笑容。
女人接过赵泽阳手里的东西,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仰头笑着看了看他,从过完年出去,也快半年没见了。
“爸呢?”
“送货去了,快进屋,外面热,你姐上班去了,中午热就没回来,估计得五六点钟”
女人碎碎念的把赵泽阳带进屋里,门面房的拐角堆的都是剪裁好的芦苇杆和白纸,另外一边还有一些半成品,一匹白色的大马很是显眼。
穿过门面房就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水井和石磨,都打上了水泥地坪,院子北面是三间房,中间是客厅,南面是两间,一间赵泽阳住的,之间是他姐姐赵飞燕住的。
客厅里,赵泽阳把买的东西放下,拿起桌上切好的西瓜就吃了起来,清凉爽口,应该是提前在井水里浸过的。
“慢点吃,这瓜是咱自己家地里长的,不太大但很甜。”
“嗯,确实很甜。”赵泽阳吐著种子说道。
“你爸让你回来,是给你找了个活,你早晚要回来的,不如早点回来,也好找对象。”
赵泽阳对“找对象”没什么感觉,只是对“找活”有些奇怪。
“什么活?”
“北边福山陵园招机修工,修火化炉的,你爸找了园长,园长听说你是学机械的,又在南方大厂实习了半年,让你去试试。”女人说著,声音越来越小。
“福山陵园?机修工?”赵泽阳愣了愣。
“嗯,先干著,你是大专生,园长答应找机会给你转正,以后也是个铁饭碗,有退休金的。”
赵泽阳微微点了点头,只是手里的西瓜好像不那么甜了。
福山陵园就是以前的火葬场,他去过很多次,因为他爸是扎纸匠,跟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多少算是“同行”,所以也算熟知,可他并不想去那里工作,他不想看生离死别。
“突突突”是三轮摩托车的声音,是赵广金送货回来了。
赵泽阳起身出客厅,从院子里转到门面房。
“爸”
“回来了?”
“嗯。”赵泽阳说著开始动手帮忙从车斗里拿出绳子和木棍,都是固定纸人用的。
男人穿着灰色短衫和迷彩裤,再加上黄胶鞋,衣着朴素,面容微黄,看起来有些憔悴,都是熬夜干活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