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能机械师协会第七区分会的大殿，比陆尘想象中更加肃穆。
十丈高的穹顶上悬挂着巨大的齿轮组吊灯，每一枚齿轮都在缓慢转动，投下精密咬合的光影。
空气里有金属冷却剂的味道，混着羊皮纸和源能晶体的特殊气息。
穿着各色袍服的人们在大厅中穿行；
胸前徽章闪烁着不同光泽——从学徒的单齿轮到大师的三重嵌套齿轮，等级森严。
陆尘站在等候区，看着手中老鲍勃的推荐信。
信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那个鲜红的手印依旧清晰。
“下一个，陆尘。”戴着眼镜的书记官念出名字。
等候区里十几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排斥——一个衣着朴素、明显来自底层的陌生面孔；
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意味着“不合规矩”。
陆尘起身，走向侧厅的测试室。
“等等。”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他穿着银线绣边的深蓝工装，胸前佩戴着“优良级学徒”徽章，身后跟着三个同样衣着光鲜的跟班。
“你就是老鲍勃推荐的那个？”
凯文上下打量陆尘，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听说你处理了三件污染残骸？
运气不错嘛。”
陆尘平静地看着他：“有事？”
“只是想提醒你，”凯文压低声音，但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协会的测试很严格，不是靠点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的。
有些人啊，就该待在火花街那种地方，别做梦挤进上流圈子。”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笑。
陆尘没回应，只是看向书记官：“测试可以开始了吗？”
书记官瞥了凯文一眼，语气平淡：“跟我来。”
测试室不大，四面都是光滑的金属墙壁。
房间中央站着考核官汉森——一个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的男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刀。
“陆尘？”汉森接过推荐信，快速扫过，“老鲍勃很少这么夸人。
希望你不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指向房间左侧的三台仪器：“基础测试三项：源能亲和度、精神稳定性、机械认知。
每项满分十分，总分二十四分以上算合格，可获得学徒资格。开始吧。”
第一项，源能亲和度测试仪是一个半人高的透明柱体，内部有淡蓝色液体流动。
陆尘将双手按在感应板上，柱体侧面的十盏水晶灯随即亮起。
一盏，两盏，三盏……灯光平稳上升。
汉森面无表情地看着。
四盏，五盏——达到“良好”线。大多数测试者止步于此。
第六盏灯闪烁几下，稳定亮起。
汉森眉头微挑。
第七盏灯……竟然也亮了！
“七盏，优秀级。”汉森在记录板上写下评分，“源能亲和度，八分。”
等候区透过单向玻璃观看的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凯文的脸色沉了下来。
第二项，精神稳定性测试。
陆尘进入封闭的幻象舱，三分钟后舱门打开，他面色如常地走出，手中拿着隐藏的“安全符号”卡片。
“优异。”汉森写下九分。
凯文的手握紧了。
第三项，机械认知。
笔试部分陆尘几乎交了白卷——他对这个世界的机械术语一无所知。
但在实物解析环节，当汉森拿出三件带有隐蔽缺陷的机械残骸时，陆尘的表现让所有人愣住了。
他没有用任何专业工具，只是用手指轻触残骸表面，闭目感应片刻；
然后精准指出能量回路的阻塞点、齿轮的应力裂纹、以及一个极其隐蔽的符文刻蚀错误。
“你怎么看出来的？”汉森罕见地露出讶色。
“能量流动的感觉。”
陆尘说得简单，“这里……卡住了。这里……快要断了。”
汉森沉默地看着记录板。
笔试零分，实物解析满分。这种极端的成绩他从未见过。
“综合评分……”他犹豫了。
按照规定，陆尘的总分是十七分，不够二十四分的合格线。
但他的源能亲和与精神稳定都极其出色，实物解析展现出的“能量感知”天赋更是罕见。
“汉森考官。”
凯文的声音透过传声器响起，带着明显的讥讽，“协会的规矩是看总分吧？
某些人偏科太严重，是不是该直接淘汰？”
测试室里安静下来。
汉森看向单向玻璃，又看向陆尘。
老鲍勃的推荐信在他手中微微发烫——那个老家伙在信里写了一句：“如果这小子表现出任何‘非常规感知能力’；
务必带他做深度测定。”
非常规感知能力……刚才那种不用仪器就能感知能量流动的能力，算不算？
汉森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陆尘，”他说，“你的情况特殊。
按照协会条例，我有权申请进行‘深度天赋测定’。
但警告你，深度测定对精神负荷极大，如果失败可能导致永久性损伤。
你愿意尝试吗？”
陆尘点头：“愿意。”
“汉森！”凯文的声音带上了怒意，“你这是在徇私！他连基础知识都不懂——”
“凯文少爷，”汉森冷冷打断，“测试规程第二条：主考官有权根据实际情况启动特殊程序。
你有异议可以向监察委员会投诉，现在，请保持安静。”
凯文脸色铁青地闭了嘴。
汉森带着陆尘离开基础测试室，穿过三道需要权限验证的金属门，进入协会地下深处的一个古老房间。
这里没有任何现代仪器，只有一台由黄铜和暗色木材构成的复杂装置，表面刻满了晦涩的符文。
装置中央，一颗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球悬浮在半空，缓缓自转。
“灵能共鸣仪，初代会长留下的遗物。”
汉森语气肃穆，“它能探测测试者最深层的天赋本质。
已经……很多年没有启动过了。”
他看向陆尘：“将你的精神沉入水晶球。
你会看到各种颜色的光团，代表不同的源能范式。尝试与它们共鸣。”
陆尘闭目，精神力探出。
意识仿佛坠入星空。
红色、蓝色、银色、绿色……无数光团在虚空中漂浮。
他尝试接触，但那些光团都对他若即若离，共鸣微弱。
外界，汉森看着共鸣仪侧面的铭文盘——所有天赋类型的符号都暗淡无光。
“难道真的只是普通……”他喃喃道。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水晶球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光团疯狂旋转、碰撞；
最终融合成一片混沌的、不断变幻的灰色光晕，从球体中喷薄而出，笼罩整个房间！
一股冰冷混乱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注入共鸣仪！
“嗡嗡嗡——！”
古老的铭文盘上，符号疯狂闪烁，最终定格在一个三重齿轮与问号交织的复杂图案上。
图案下方，浮现出一行暗金色的古文字：
汉森瞳孔骤缩，几乎握不住记录板。
特异型……百年未现的特异型！
他立刻按下紧急通讯钮。
五分钟后，一个白发苍苍、穿着朴素灰袍的老者匆匆赶来——第七区分会长，莫里斯大师。
莫里斯看到铭文盘上的文字，沉默了整整十息。
“年轻人，”他转向陆尘，眼神复杂如深潭，“你知道‘特异型’意味着什么吗？”
陆尘摇头。
“意味着你有颠覆常识的潜力，也意味着……你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莫里斯声音低沉，“历史上十七个特异型，四个早夭，六个失控酿祸；
三个沦为工具，只有四个真正成长起来——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你无法想象。”
他顿了顿：“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我为你隐藏结果，评定为‘优良级’，你可以安稳地从学徒做起。
二，接受协会的重点培养，但必须签订最严苛的保密协议，接受监控，未来……福祸难料。”
陆尘几乎没有犹豫：“我选第二条。”
“不后悔？”
“不后悔。”
莫里斯深深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协议。陆尘签字按印。
“从今天起，你是协会第七区分会注册学徒，身份等级：特异型（绝密）。”
莫里斯递过一枚灰银色徽章，中央是简约的三重齿轮，“导师挂名在我名下，实际由汉森指导。
每月津贴五十源晶币，独立宿舍，基础图书馆权限全开。”
“汉森，带他去办手续。”
半小时后，陆尘背着金属箱，跟着汉森穿过协会庭院，走向学徒宿舍区。
“刚才的测试结果，对任何人都不准透露。”
汉森低声叮嘱，“包括你的室友——如果你有的话。
特异型身份是最高机密，泄露出去会引来大麻烦。”
陆尘点头。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嘈杂声。
凯文带着一群人堵在路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汉森考官，”凯文盯着陆尘胸前那枚灰银色徽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能解释一下吗？
为什么一个笔试零分的人，能拿到特殊定制的徽章？”
汉森皱眉：“凯文，让开。
这是分会长的决定。”
“分会长？”
凯文笑了，笑声冰冷，“我父亲是第三区分会长，我怎么不知道协会有给‘偏科废物’定制徽章的规矩？”
他上前一步，逼视陆尘：“小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莫里斯大师。
但在这座协会里，实力才是硬道理。你这枚徽章……戴不了几天。”
陆尘抬眼看他：“说完了？”
“你——”
“说完了就让开。”陆尘绕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凯文脸上肌肉抽搐，猛地伸手抓向陆尘肩膀！
但手伸到半空就僵住了——汉森的手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手腕。
“凯文少爷，”汉森语气冰冷，“协会内禁止私斗。
需要我提醒你上次触犯规矩的后果吗？”
凯文挣开手，狠狠瞪了陆尘的背影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远后，一个跟班低声问：“少爷，就这么算了？”
“算了？”凯文冷笑，“去查他的底细。
还有……联系‘废械帮’的人。我要知道这小子在黑铁之城的一举一动。”
“是。”
与此同时，协会主楼三层的一扇窗户后。
莫里斯大师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远去的陆尘，以及另一边凯文愤然离去的背影。
他身后，一个穿着黑袍、面容隐在阴影中的人低声问：“大师，真要培养他？
特异型……太危险了。”
“危险，也是机遇。”
莫里斯缓缓道，“黑铁之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城主府与黑铁重工的矛盾、猩红教团的活跃、还有那些来历不明的‘记忆异常’事件……
我们需要变数。”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
“而且，那孩子左手上的印记……我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那是‘世界之外’的标记。他的到来，恐怕不是偶然。”
黑袍人沉默片刻：“需要加强监控吗？”
“暗中观察即可。”
莫里斯转身，“汉森会负责教导。
至于其他……让命运自己选择吧。”
窗外，暮色渐沉。
陆尘跟着汉森走进学徒宿舍区的一栋独立小楼。
房间不大，但整洁干净，有独立的工作台和简单的工具架。
“今天先休息。”
汉森说，“明天开始，我会教你基础知识。
记住，在掌握足够自保能力前，低调行事。”
陆尘点头。
汉森离开后，他关上房门，将背着的金属箱放在工作台上。
箱盖打开，淡金色的箱庭护卫雏形飘了出来。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它的体积已经增长到拳头大小，表面流淌的能量波纹更加稳定。
陆尘看着这个小东西，又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的∞疤痕。
特异型天赋……混沌、调和、未知。
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与武道世界的修炼之道截然不同，却又隐隐有相通之处。
他的混沌本源，似乎成为了两个体系之间的桥梁。
而这座黑铁之城，这座协会，这个刚刚开始的学徒生涯……
只是起点。
他走到窗前，看向外面渐暗的天色。街灯次第亮起，齿轮状的霓虹标志在蒸汽中闪烁。
这座城市藏着太多秘密：黑铁重工的实验、记忆蠕虫的渗透、猩红教团的预言、
还有清道夫降临留下的痕迹……
“那就来吧。”
陆尘低声自语，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窗外夜色深处，几个穿着协会杂工制服的人影，正静静注视着这栋小楼的灯光。
他们的瞳孔深处，银白色的蠕虫虚影，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