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之城第七区的街道，像被巨兽咀嚼过的金属残骸。
狭窄的巷道两侧，是拥挤的三四层矮楼，外墙裸露着暗红色的锈蚀管道，喷吐着滚滚蒸汽。
脚下的路面是拼接的铁板与石板，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油污，散发刺鼻气味。
行人匆匆，大多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或打着补丁的粗布衣，神色麻木或警惕，没人多看陆尘一眼。
与武道世界的山河壮阔、江湖豪情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压抑而冰冷——钢铁的冰冷，秩序的冰冷，生存的冰冷。
陆尘裹紧旧大衣，按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
左手掌心的疤痕微微发热，仿佛在呼应这座城市无处不在的“源能”波动——那种甜腻金属腥气的源头。
他试着再次内视，依然是空荡荡的经脉和微弱的本源余烬。
《百世书》在警告后又陷入沉寂。
法则排斥期……这意味着他暂时无法直接吸收这个世界的能量来恢复。
他需要中介，需要过渡，需要重新找到力量之路的起点。
十五分钟后，他停在了一栋挂着生锈齿轮与褪色玫瑰招牌的三层木楼前。
“齿轮与玫瑰酒馆”。
招牌下的小窗透出昏黄灯光，传出喧哗、劣质酒精味、汗味，以及一种奇异的、类似机油混合香料的古怪气味。
陆尘推门。
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大厅约莫十丈见方，摆着二十几张粗糙的木桌，大半坐满了人。
有独酌的工人，有聚众狂饮的帮派分子，也有低声交谈、眼神闪烁的神秘客。
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油来。
吧台后，一个独臂酒保正用机械义肢擦拭酒杯，那义肢关节发出轻微的齿轮转动声。
陆尘的出现没引起太大注意——一个穿旧大衣的落魄外来者，在这里太常见了。
他走向吧台。
酒保抬眼，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半秒，又落回酒杯：“生面孔。
喝什么？”
“我找汤姆。”陆尘说，声音平稳。
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没停：“瘸腿汤姆？楼上第三间。规矩懂吗？”
“抵押，或者留下点零件。”陆尘重复老约翰的话。
酒保这才正眼看他，独臂指了指角落的楼梯：“上去吧。别乱走，别惹事，完事自己下来。”
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墙壁上挂着些诡异的装饰——风干的异兽头颅、锈蚀的齿轮拼图、泛黄的蒸汽机械图纸。
三楼走廊狭窄，只有三扇门。
第三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
陆尘敲门。
“进。”嘶哑的声音。
推门进去，房间不大，堆满了各种金属零件、线缆、破损的仪器，还有几台看不出用途的小型机械在工作台上运转。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背对着门，正用工具摆弄着什么。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带着疤痕的脸，左腿从膝盖以下是简陋的机械义肢，走起路来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瘸腿汤姆。
他打量陆尘，眼神锐利得像在评估一件货物：“新来的？有什么值钱货？
事先声明，源晶币、身份证明、情报、武器改装……我都做，价格公道。”
陆尘从怀里掏出那块从墓园带出来的旧麻布——上面还沾着清理“锈斑菌”时留下的暗红色痕迹。
汤姆瞥了一眼，嗤笑：“一块破布？
你当我是收破烂的？”但当他接过麻布，拿起工作台上的放大镜仔细查看那些暗红色痕迹的纹路时，脸色渐渐变了。
他凑到灯光下，反复看了半晌，又用镊子刮下一点粉末，放在某种简易检测仪上。仪器发出微弱的“滴滴”声，亮起淡红色的光。
“等等……”汤姆抬头，疤痕脸变得严肃，“这纹路……是‘腐锈之痕’？
第七区墓园深处才有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墓园。”陆尘直言。
汤姆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假，然后缓缓坐回椅子，手指敲击桌面：“‘腐锈之痕’是源能污染与特定金属环境长期交互形成的特殊菌斑残留，含有微量‘古源能’成分，对研究古代污染或制作某些抗腐蚀涂层、黑市特殊药剂……有点价值。”
他顿了顿：“我可以帮你联系潜在买家，但抽成五成。
作为预付，我可以给你三样东西：一套勉强合身的旧衣服、三枚源晶币、一张更详细的第七区地图，以及……
一条关于‘短期内安全恢复部分行动力’的情报。”
陆尘没有立刻答应：“情报值多少？”
“看你需要它的程度。”
汤姆咧嘴，疤痕扯动，“你身上有‘坠落者’特有的能量空虚感，而且气息排斥源能——法则排斥期，对吧？
在这个世界，这意味着你是个随时可能自爆的废人，除非找到合适的中介物质过渡。”
他精准地说出了陆尘的状况。
陆尘心中微凛，表面不动声色：“所以情报是？”
汤姆压低声音，身体前倾：“黑铁之城的地下管道系统深处，有时会渗出一种叫‘冷凝源露’的东西。
那玩意儿是源能在特定温压环境下自然凝结的液态结晶，能量温和，杂质少；
对你们这些‘排斥期’的倒霉蛋有点用——前提是你能找到，并且活着带出来。”
他在地图上快速画了一个红圈：“大概在这个区域，第七区与第六区交界的废弃主管道节点附近。
但警告你，管道里可不安全，老鼠变异体、锈蚀兽、甚至某些见不得光的非法实验残留物……
连官方的‘清道夫’都不爱下去。”
“清道夫？”
“官方处理污染和危险生物的编制，装备精良，但只负责主干道。”
汤姆摆摆手，“别指望他们。
另外，如果你想在这里长期待，需要一个合法身份。
两条路：一，花钱买，我这儿有渠道，但贵，而且容易被查。
二，去‘源能机械师协会’或‘血脉觉醒者公会’碰碰运气，如果你有那方面的‘天赋’，哪怕是最低级的，也能弄个临时身份。”
陆尘沉吟片刻：“‘腐锈之痕’的交易，我同意。
预付我要地图、源晶币和衣服。情报算我欠你个人情。”
汤姆挑眉：“人情？有意思。行，成交。”
他从抽屉里拿出三枚泛着淡蓝色光泽的、指甲盖大小的晶体——源晶币，又递过一张更精细的手绘地图和一套灰蓝色的粗布工装。
陆尘接过，换上新衣服，将旧大衣和麻布留下。
离开前，汤姆忽然又叫住他：“小子，看你还算镇定，免费送你一句——酒馆大厅里听听消息，但别插嘴。
最近这黑铁之城，不太平。”
陆尘点头，推门下楼。
他没有立刻离开酒馆，而是花一枚源晶币买了杯最便宜的黑麦酒，坐在角落，静静听着周围的喧哗。
“……东区三号工厂前天又出事了，源能反应炉泄漏，死了十几个工人，尸体都锈成了渣……”
“城主府悬赏收购‘稳定能源核心’，听说要打造新的城防武器……”
“‘猩红教团’那帮疯子又在街头宣扬末日将至，说血色裂缝是‘神罚’前兆……”
“听说了吗？三天前那道横跨天际的血色裂缝，官方说是‘罕见天文现象’；
但我表哥在治安署，他说署里最近在秘密调查‘异界入侵’的可能性……”
“得了吧，还异界入侵，我看是上头又想加税了……”
零碎的信息涌入耳中。
陆尘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血色裂缝（清道夫降临的痕迹？教团、异界入侵传闻……
看来，清道夫在这个世界也留下了痕迹，只是被官方掩盖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离开。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他穿过第七区越发破败的街道，来到边缘地带。
这里建筑稀疏，到处是废弃的工厂残骸和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
在一个半塌的蒸汽泵站后方，他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废弃管道检修入口——一个直径约三尺、被锈蚀铁栅栏封住的洞口。
栅栏已经被人撬开过，歪斜地挂在一边。
洞口漆黑，深不见底，隐约传来滴水声和某种啮齿动物的窸窣声。
陆尘从旁边垃圾堆里找了根还算结实的铁管，又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缠绕在顶端；
用源晶币摩擦点火（他惊讶地发现源晶币摩擦会产生短暂火花）——简易火把制成。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洞口。
管道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足够一人弯腰行走。
墙壁是冰冷的金属，覆盖着厚厚的锈层和水渍。
空气潮湿，弥漫着铁锈、污水和那股越来越明显的“甜腥”源能气味。
他举着火把，小心前行。
管道错综复杂，岔路众多，他凭着地图上的标记和直觉选择方向。
走了约半个时辰，火把已经换了两根。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否迷路时，前方一处渗水的金属壁缝处，终于出现了目标——几滴悬挂在锈迹上的；
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微光的液珠，大约米粒大小，正缓慢凝结、滴落。
冷凝源露。
陆尘心中一振，小心靠近。
他用匕首小心刮下一滴，放在掌心观察。
液体冰凉，触感滑腻，散发着纯净的能量波动——与空气中那种甜腻的源能不同，它更加温和中性。
他迟疑一瞬，将源露含入口中。
一股清凉的、如同山泉般的能量顺着喉咙滑下，缓缓散向四肢百骸。
奇迹般地，没有引发任何排斥反应！枯竭的经脉像是久旱的沙地遇到了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温和的能量。
虽然微弱，但体内那丝混沌本源余烬，仿佛得到了滋养，微微活跃起来。
《百世书》也传来一丝轻微的波动：【检测到可吸收中性能量……分析中……
与宿主本源兼容度：低等安全……建议适量摄取……】
有效！
陆尘精神一振，立刻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壁缝上的源露全部刮下，收集在一个小铁盒里——大约十几滴。
“咔嚓……咔嚓……”
黑暗深处，传来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
陆尘猛地转身，火把光芒照向管道拐角。
一个扭曲的身影，正缓缓爬来。
那是由锈蚀金属废料、腐烂血肉和不知名管线拼接而成的怪物，约半人高，四肢着地；
头部是一颗裸露的、不断转动的齿轮结构，中央镶嵌着一颗猩红的独眼。
怪物发现了火光和陆尘，独眼红光骤亮，发出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吼：
“吼——！”
它猛地加速，金属利爪撕裂空气，直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