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裂开的声音，像一面被撕碎的巨鼓。
漆黑的裂痕从东海岸一直蔓延到西漠，横贯整个天穹。
裂缝边缘不是平滑的切口，而是不断蠕动的暗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世界之外硬生生挤进来。
然后，它出来了。
先是一个点，然后迅速扩大——直径超过千米的金属多面体；
通体暗灰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炮口和流淌幽蓝能量的纹路。
它悬停在那里，冰冷、死寂，像一颗没有生命的眼珠，俯瞰着下方刚刚亮起金色光网的世界。
清道夫-乙型。
机械音直接在所有人意识中炸响：“检测到乙上异常世界，文明火种评级：危险。
防御网络‘九州结界’已激活，能量评级：丙上。执行清除协议：第一步，物理破界。”
话音落，清道夫表面，上万个炮口同时亮起幽蓝光芒。
“来了！”李淳一的声音通过阵法共鸣传遍九大节点，“守！”
“轰轰轰轰——！”
万道毁灭光束如暴雨倾盆！
每一道都粗如水桶，拖着刺目的尾焰，撕裂空气，轰向九州结界！
嵩山、剑阁、苗疆、东海、北地、魔岭、藏经阁、武林盟、太原——九道光柱同时爆发出璀璨金光！
金色光网瞬间凝实，网线上浮现出山川河岳的虚影，生生不息。
光束撞上光网，炸开漫天光焰！
整个九州大地都在震颤。
太原城中，百姓惊恐跪地，孩童在母亲怀里大哭。
影抱着昏迷的陆尘，靠在一处残垣下，仰头看着天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公子……你筑的墙……挡住了……”她喃喃道。
第一轮攻击持续了一刻钟。
万道炮火停歇，天空被染成诡异的橙红色。
九州结界依旧，但光芒黯淡了三分，网线有几处变得纤细。
短暂的寂静。
清道夫开始扫描。幽蓝光芒扫过结界结构。
“防御网络解析完成。”
机械音再次响起，“采用低维文明联合地脉的复合架构。
启动针对性破解程序：法则侵蚀模块，激活。”
星球底部，一块六边形金属板滑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
黑洞中，涌出一种灰。
不是光，不是雾，是流动的灰色波纹。散，接触到结界光网的瞬间——
“嗤……”
金色光芒，开始褪色。
像被时间遗忘的青铜，迅速覆盖上灰败的锈迹。
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脆弱，结构本身仿佛在“衰老”！
“它在腐蚀法则本身！”
魔岭节点，血神子怒吼，周身血光爆发，试图抵抗侵蚀，但血光一接触灰雾就迅速消融。
“阿弥陀佛……”
藏经阁节点，空见大师枯瘦的脸上露出凝重，梵文化作金光注入节点，却只能减缓锈迹蔓延的速度。
九大节点，所有镇守者都在拼命。
但灰败锈迹如瘟疫般蔓延，九州结界的光芒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
“撑不住了！”北地节点，兀术狂吼，脚下的图腾柱裂开一道缝隙，“最多半柱香！”
半柱香。
影抱着陆尘，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她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泪水滚落：“公子……你醒醒……
你再不醒……你拼命守住的一切……就要没了……”
陆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识海深处，绝对黑暗。
“孩子。”
苍老的声音响起，武神残念的虚影缓缓凝聚。
“你筑起了墙，但墙挡不住规则的改写。
清道夫的本质，是高维的‘法则造物’。它在涂抹这个世界存在的底层逻辑。”
陆尘的意识虚影在黑暗中睁眼：“那要怎么赢？”
“赢不了。”残念摇头，“但可以‘换’。
用你的《百世书》中记录的文明痕迹，用武神印承载的传承火种；
用结界汇聚的众生愿望——点燃这一切，化作‘文明之火’，逆着它的侵蚀通道，反溯轰入它的核心。”
“代价？”
“薪柴是你。”残念看着他，“你的轮回本源，你的魂魄根基。
火燃尽后，你可能永远沉睡，甚至……魂飞魄散。”
黑暗中，长久的寂静。
然后，陆尘笑了。
“我的命，换这个世界，值了。”
残念深深看着他，最终化作叹息：“痴儿……那就接受吧。
武神一脉，最后的传承——”
“文明不灭，薪火永传。”
外界。
灰败锈迹已蔓延到结界的四分之三！
光网摇摇欲坠，九大镇守者全部嘴角溢血，洪烈和赵元霸已经昏死过去。
影抱着陆尘，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陆尘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虚弱，而是一种清澈到极致、平静到极致的目光。他轻轻推开影，缓缓站起。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温暖、醇厚的乳白色光芒，光芒中浮现出农耕、读书、习武、祭祀、渔猎……
无数人族文明活动的虚影。
九州结界上，尚未被锈蚀的网线同时共鸣，亮起同样的乳白色光！
“这是……”李淳一瞪大眼睛。
“文明之火。”
陆尘的声音响彻天地，平静而威严，“此界生灵，无论善恶，皆有生存、传承之权利。
我们耕田织布，我们读书习武，我们爱恨情仇——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他张开双臂，乳白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尔等视文明如草芥，今日——”
火焰逆流而上，顺着灰败锈迹的侵蚀通道，反溯轰入清道夫底部的黑洞！
“便让你们看看，草芥之火，亦可燎原——！！！”
乳白色的火，撞进冰冷的金属星球。
一秒。两秒。三秒。
“警告……遭遇不可解析攻击……”
清道夫的机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
“文明信息污染……逻辑冲突……核心协议遭受冲击……错误……错误……”
星球表面的幽蓝纹路开始混乱闪烁，部分炮口无故自爆，巨大的机体剧烈震颤！
乳白色的火在它内部疯狂蔓延，所过之处，金属结构像蜡烛般融化！
“不……可能……”机械音断断续续，“低维文明……怎么可能……”
“因为，”陆尘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声音却依旧清晰，“文明，从来不是用‘量’衡量的。”
“文明，是‘活着’本身。”
他低头，看向地上泪流满面的影，看向九大节点拼死支撑的众人，看向这片大地。
“好好活。”
话音落，他的身影彻底化作漫天乳白色光点，如雨般飘散，融入正在愈合的苍穹光网。
“陆尘——！！！”
影凄厉的哭喊撕破长空。
“轰——！！！”
清道夫的核心区域，发生了一场无声却照亮整个九州的爆炸！
千米金属星球从内部崩解、消散，化作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被九州结界的光网吸收、净化。
天空，恢复了湛蓝。
阳光洒落，照在影跪坐的地上，照在她怀中——那里只剩下一枚温润的武神印虚影，还带着陆尘最后的体温。
九州结界的光芒缓缓收敛，变得透明，却更加稳固。
赢了。
但那个人，不见了。
三个月后。太原城，轮回峰旧址。
重建工作已近尾声。
九州结界虽已隐去，但地脉被永久加固，天地灵气比以往浓郁了数倍，武道迎来真正的黄金时代。
大殿内，影坐在主位，一身素白。
她手腕上的绿色纹路已经隐去，气息沉静如深海，修为赫然已至宗师巅峰。
下方，李淳一、顾长风、谢天鹰、贾文和、白弈、蓝凤凰、兀术、血神子、空见；
九大镇守者齐聚，洪烈和赵元霸坐在末席，伤势已愈。
影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大殿中央——那里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武神印虚影，正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的脉动。
三个月来，这枚印记每天都会亮起三次，每次持续一炷香时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所有人都相信，这和陆尘有关。
“苗疆万毒窟的‘生生造化池’对印记有微弱反应。”
蓝凤凰开口，“我教古籍记载，若强者魂散而执念未消，其本源印记会自发吸收天地灵气，尝试重聚。
只是……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十年，百年，甚至更久。”
大殿沉默。
“报——！”
一名夜不收冲进大殿，单膝跪地，声音激动到颤抖：“令主！
出现空间异常波动！有两道极强的气息正在接近！
是谢馆主之前提过的‘魔门功法’！”
魔门？石猛和苏婉？
影猛地站起：“随我去看！”
众人御空而起，片刻后抵达东南一处山谷。
山谷中央，空间正剧烈扭曲，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漩涡。
正是石猛和苏婉！
两人比三个月前更加精悍，石猛浑身肌肉虬结，气息已至先天巅峰，苏婉则更加沉静，眼中似有星光流转。
但他们此刻都狼狈不堪，衣衫破损，气息紊乱，显然穿越空间通道时遭遇了巨大阻力。
“石大哥！苏姐姐！”影落地，急忙上前。
“影姑娘……”石猛喘着粗气，看到影身后众人，又看到影手中的武神印虚影，眼中闪过复杂神色，“陆尘他……”
“公子他……”影咬唇，说不下去。
苏婉上前，轻轻握住影的手，低声道：“我们来晚了。但……或许还不算太晚。”
她抬头，看向众人，语气凝重：“主世界那边，出大事了。
三个月前，也就是陆尘点燃文明之火、击溃清道夫的同一时刻，∞组织的‘至高议会’监测到了异常波动。
他们已将此界列为‘重点观察对象’，并且……启动了‘文明覆写计划’的第二阶段。”
“文明覆写？”李淳一皱眉。
“就是抹去一个世界存在的所有痕迹，从历史到记忆，彻底改写。”
石猛咬牙，“根据我们在魔门截获的情报，∞组织已经向此界投放了‘记忆蠕虫’——那是一种能篡改集体记忆的法则造物。
一旦扩散，所有人都会慢慢忘记‘清道夫入侵’这件事，忘记陆尘，甚至忘记彼此……
这个世界的历史会被覆盖成他们设定的版本。”
众人脸色骤变。
“而且，”苏婉补充，“根据魔门古籍记载，武神印若与宿主深度绑定；
宿主魂散后，印记会吸收宿主残存的意识碎片，在满足特定条件时……
有可能重塑神魂。”
她看向影手中的武神印虚影：“影姑娘，这三个月，印记是不是每天都会定时亮起？”
影猛地抬头：“是！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苏婉眼中闪过希望，“那是陆尘残存意识在自发吸收能量。
如果我们能提供足够的‘文明共鸣’——比如重现他守护这个世界的关键场景；
或者汇聚足够的众生愿力——或许能加速这个过程，唤醒他的意识碎片！”
希望，像黑暗中的火星，骤然亮起。
“嗡——”
众人怀中的通讯符同时震动！
“江南地区出现大规模记忆错乱！
有百姓声称从未听过‘清道夫’，不知道‘武神令主’是谁！”
“塞北三个部落的历史记载一夜之间被篡改，关于苍狼王庭守护节点的记录全部消失！”
“东海渔民集体遗忘云缈仙子和潮汐大阵！”
记忆蠕虫，已经开始扩散了。
影握紧武神印虚影，看向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石大哥，苏姐姐，唤醒公子需要什么，你们尽管说。
至于记忆蠕虫——”
“公子用命守住的这个世界，谁也别想抹去它的痕迹。”
“传我命令：九大节点再次激活，以武神印为核心，构筑‘文明记忆屏障’！
同时，全力搜寻记忆蠕虫源头！”
“把公子，带回来。”
众人抱拳，齐声：“领命！”
而在影手中的武神印虚影深处，无人看见的维度，一行细微的光字正在缓缓浮现：
【检测到外部‘文明覆写’攻击……】
【唤醒程序，重新估算时间：条件满足时，即刻触发。
苍穹之上，九州结界再次亮起微光。
这一次，它要守护的不仅是这片山河。
还有这片山河上，所有人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以及那个人，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