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推开院门,午后的阳光斜照在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林言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道袍下摆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转过村中的小径,王老汉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
“仙师这是往哪儿去?”
王老汉连忙拄着拐杖站直身子。
林言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老人恭敬的姿态,唇角带起浅笑:
“随便走走,今日天气不错,正适合晒太阳。”
“是嘞!这太阳晒着暖洋洋的,舒坦得很。”
王老汉受宠若惊地说着。
“你接着晒!”
辞别王老汉,林言继续沿着土路往东走。
井台边打水的几个妇人见他过来,都停下动作往这边张望。
他故意把步子放得更缓了些,让她们能清楚看见自己行进的方向。
“仙师这是要去李大树家吧?”
“肯定是为了兰花丫头的事……”
“有仙师出手,兰花丫头的事肯定能解决。”
方大槐树的浓荫下,周老三正和几个汉子歇脚,他们见到林言的身影连忙站起身。
“仙师。”
“今日的活计都忙完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几个汉子齐声应着,神色恭敬。
“嗯,那你能继续休息吧!”
林言点点头继续前行,转过最后一个弯,李大树家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那扇紧闭的房门,那蹲在门槛外的身影,都与他通过纸人看到的景象分毫不差。
李大树蹲在门槛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早已凉透的旱烟杆。
他脚边被碾得粉碎泥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闺女房里静悄悄的,连声啜泣都听不见,这反而让他心里更堵得慌。
这要是留了疤,往后可咋办?
李大树抬眼瞅了瞅,村西头那座安静的小院,喉咙发干。
仙师连死地里的草都能救活,这点小伤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回去。
李大树搓了把脸,把旱烟杆塞回腰间。
仙师平日管的,都是布阵驱狼这样的大事,俺家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怎么敢去叨扰。
李婶子晾衣服的动作,慢得像是定格了。
她拎着件湿衣裳在绳前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他爹要不,俺们去求求仙师?”
李大树猛地抬头,看见媳妇通红的眼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别开脸,盯着地上那些碎土块。
“仙师忙的都是村里的大事俺们……”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可就剩十来天了,兰花整天躲在屋里不肯见人。”
“兰花这孩子,之前几次都是八字不合,没能说成功。”
“这次好不容易成了,要是因为这事,赵家小子来退婚,那兰花儿以后……”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李大树闷着头不接话,手指在膝盖上抠了又抠。
可要是仙师觉得,俺们不知好歹咋办?
可兰花儿这辈子就这一回
这亲事要是黄了,兰花儿的名声也就坏了。
正纠结着,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李大树下意识抬头,整个人愣在原地。
林言在距离院门数步之遥处停下,声音平和唤了一声。
“李居士。”
李大树猛地回神,见真是仙师站在门外,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仙、仙师?您怎么来了?”
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的笑容,但那眉宇间的愁绪却如何也掩不住。
李婶子也闻声赶来,站在丈夫身后,双手在围裙上不安地来回着。
林言目光掠过他们憔悴的面容,最终落在李兰花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贫道偶闻,兰花姑娘额上似有瑕疵?”
此言一出,李大树夫妇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几分。
李大树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干涩。
“仙师……仙师也听说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也是俺家兰花没福气,眼看大喜的日子就要到了。”
“前几日在山上摘花,不小心让树枝划伤了额头……这、这留了道印子,怕是……怕是不吉利啊!”
李婶子在一旁,忍不住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大喜之日,新人自当光彩照人。”
“岂能因些许瑕疵,令美玉蒙尘?”
“贫道于此间修行,略通一门‘妆饰’小技。”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对方耳中。
“若二位不弃,贫道或可出手,为令嫒稍作遮掩,添一份喜庆,全一桩美满。”
妆饰……小技?
他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脑子里乱糟糟的。仙师会治病、会布阵、会炼丹。
可这妆饰……听起来倒像是镇上胭脂铺里,娘子们的活计。
李大树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仙师平和的声音像是穿透了层层浓雾。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仙师说要帮兰花遮掩?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头的阴霾。
李大树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都不觉得疼。
仙师肯管!
仙师真的肯管!
兰花有救了!
闺女能风风光光出嫁了!
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媳妇,发现李婶子也正瞪大眼睛望着他,两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娘……”
“你听见没?”
“仙师……仙师说要帮咱们兰花!”
李大树声音发颤,一把抓住媳妇的胳膊,力道大得让李婶子踉跄了一下。
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脚底窜到头顶,连日来的愁云惨雾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浑身都在发颤,连带着声音都变了调:
“仙师……这、这让我说啥好……您这是救了俺闺女一辈子啊!”
“俺们……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李婶子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就要往下跪:
“仙师慈悲!仙师慈悲!俺们……俺们……”
林言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下跪的动作。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此事不难,只需些许俗物辅助。”
“不知需要什么,俺们一定找来。”
李大树立马回话,生怕自己做错一点,惹怒了仙师,让女儿错失得到救治的机会。
“寻常的胭脂、花粉,紫粉;再寻些色泽深些的植物汁液,蜂蜡少许即可。”
李大树听得仔细,生怕漏掉一个字。
“胭脂花粉……植物汁液……蜂蜡……”
他掰着手指记下,连连点头。
“仙师放心,俺这就去寻,保准寻来最好的!”
林言点了点头。
“明日清晨,可将兰花姑娘,送至贫道院中。”
“是是是!明日一早俺们就带兰花过去!”
李大树忙不迭应声。
林言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李大树搓着手,激动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又赶紧站定。
“仙师放心,那些要用的东西,俺这就去寻!”
待那袭道袍消失在巷口,李大树一把拉住媳妇就往屋里冲。
“兰花!兰花!”
“仙师答应帮你了!”
他顾不得敲门,一把就推开了李兰花的房门。
李兰花原本蜷在炕上,闻言猛地坐起身,红肿的眼睛里闪着不敢置信。
“真的?爹你没骗俺?”
李兰花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得咚咚响,几乎要撞出胸膛。
仙师……那样高高在上的神仙,真的会管俺这点小事?
这个念头让她既惶恐又期待。
李兰花想起,这几日对着铜镜垂泪时,那额上刺眼的红痕就像一道烙印,把她所有的憧憬都烧成了灰烬。
要是带着这道疤结婚,赵家哥哥会不会嫌弃?
村里人会怎么看?
往后这辈子,是不是都抬不起头了?
这些念头日夜折磨着她,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可现在……仙师竟然说要帮俺?
“仙师刚才亲口说的,要给你施仙法遮疤呢!”
李兰花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冲得她鼻尖发酸。
连日来的委屈和绝望,像是找到了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李兰花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好半晌才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
“俺……俺还以为这辈子都完了……”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额上的伤痕,指尖微微发颤。
仙师能起死回生,能让枯草发芽,这点疤痕……一定不在话下。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都轻快起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李兰花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着嫁衣的模样,额上光洁如初,再也不用躲躲藏藏。
李大树顾不上多说,翻箱倒柜找出个布袋子:
“你娘俩等着,俺这就去镇上买胭脂水粉!”
他揣上积攒的铜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刚到村口就遇见周老三赶着牛车回来。
“大树哥,这么急着上哪儿去?”
“去镇上,买胭脂!”
“仙师明日要替俺,家兰花施法哩!”
周老三手里的鞭子差点掉地上,牛车都忘了赶:
“啥?仙师连这个都管?”
“那可不!”
“俺这就要去镇上买胭脂水粉,仙师吩咐的!”
“快上车!俺送你去!”
李大树利索地爬上牛车,周老三鞭子一扬,老黄牛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牛车渐渐驶远,田埂上却炸开了锅。
孙老五拄着锄头,眯眼看着远去的车影:
“仙师连姑娘家脸上的,这点小事都管?”
“这……这仙师也太仁慈了!”
“你懂啥?仙师既然开口,准有他的道理。”
“说不定,是要用仙家法术调和什么灵药。”
“灵药?”
“那不就是胭脂水粉吗?”
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插嘴。
“蠢货!”
钱老六瞪了他一眼。
“仙师让买的胭脂水粉,那能是当胭脂水粉用吗?”
“仙师要不是,准备用这个来兑灵药,还能有什么用?”
“仙师做事,岂是咱们能揣测的?”
“不过既然仙师出手,兰花丫头这桩婚事,定是真要圆满了。”
等李大树从镇上回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胭脂盒时,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王老汉拄着拐杖在道旁等候多时,颤巍巍地问:
“仙师真连这个都管?”
李大树小心翼翼地,展示着买来的物件:
“可不是!仙师说了,要还俺闺女一个圆满!”
他故意放慢脚步,让更多乡亲看见他怀里的胭脂水粉。
每有人问起,他便挺直腰板答得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