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开始了。
林言将粗布在桌面上铺展平整，指尖抚过布面，抹去最后一丝褶皱。
将嫩叶轻轻摊开，青翠的叶芽在粗布上显得格外水灵。
油灯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投在土墙上，随着火苗微微晃动。
林言将铁锅洗刷干净，不见半点油光。
竹匾、棉布依次备齐，在桌案上各居其位。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当最后一件工具归位。
炭火燃起，青烟散尽后，铁锅架了上去。
掌心悬在锅底上方三寸，热力透过空气熨着皮肤。
待那热度均匀漫开，锅底泛起一层隐隐的青烟时，林言探入叶堆，抓起一把嫩芽。
手腕一抖，青翠的叶片散作碧雨，簌簌落进锅里。
刺啦一声，水汽混着草香轰然腾起，扑了满鼻。
他双手倏地插入微烫的叶堆，十指如梳，贴着锅底一抄一扬。
叶片在掌心与铁锅间翻飞，初时动作还带着两分生疏，三五个来回后便寻着了韵律。
热雾裹着由青涩转为青香的复杂气味，在鼻尖缭绕不散。
翻炒间，林言心念微动。
一丝灵力自指尖溢出，如蛛丝般轻拂过锅中茶叶。
林言屏息凝神，灵觉放大至极致，方能捕捉到那一丝被引动的、微乎其微的灵韵，将之激活。
原本散乱的茶香凝实，清香里透出几分清冽。
手掌在叶片间翻飞。
叶脉从脆硬到绵软的转变，水汽蒸发出细响，鼻尖萦绕的清香更加浓郁。
手掌翻覆间，那些纠缠在林言心头的焦躁，随着翻炒的节奏慢慢熨平。
待叶缘卷曲，林言手腕一翻便将茶叶抄出锅，摊在竹匾上。
趁热双手合拢，顺着叶脉走向轻轻揉捻。
指腹感受着叶片在掌心，卷曲缠绕的力道，重一分则碎，轻一分则僵。
揉捻好的茶叶再次入锅，火势已转为文火。
林言屈指轻弹锅边，听着回声判断温度，不时拈起一片茶叶在指间捻开察看火候。
这慢焙的功夫最耗心神，火候差之毫厘，滋味便失之千里。
有点意思。
这灵膳术的法门，看来并非只能用于膳食。
修仙百艺，果然法理相通，能触类旁通。
不过这效果，终究有限。
这些野生茶叶底子太薄，并非灵植，能激发出的灵韵微乎其微。
待到锅中茶叶变得干燥、脆硬，色泽墨绿。
林言将茶叶起锅，摊在竹匾上晾凉。
制成的茶叶，条索紧结卷曲，色泽比村民自制的土茶要匀净不少，细闻之下，干香也更为纯正，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一丝清幽。
林言拈起几根卷曲的茶叶，投入粗陶碗底。
沸水冲下，叶片在漩涡中浮沉翻滚，渐渐舒展开蜷缩的身姿，将一抹浅黄绿色洇入水中。
茶汤渐渐澄澈起来，热气携着香气蒸腾而上，透出一缕山涧的清清香之气。
林言吹开浮叶，小啜一口。
茶汤入口微涩，旋即化开，带来一丝淡淡的回甘。
比村民送的粗茶，滋味确实要醇和数倍，香气也更雅致浓郁。
然而，也仅此而已。
林言仔细体会，除了口感上的改善，并未感受到任何安神静心的特殊效力。
茶水入腹，与寻常饮品并无二致，更无灵膳那般滋养身体的功效。
林言放下茶碗。
初次尝试，凭借炼丹术的炮制知识和灵膳术的激发法门，确实提升了茶叶的品质，使其从粗陋变得尚可入口。
但这终究是凡俗之物，并无超凡脱俗的功效。
林言走到窗边，望向院外。
已有早起的村民在远处活动，偶尔有人好奇地向小院张望。
这连续两日闭门不出，定然已引起村民的猜测。
是时候了。
林言整理了一下道袍，脸上恢复平日的淡然，缓步走到院门前。
见李强提着水桶从门前小径经过，林言这才缓缓打开院门。
“李村长。”
林言出声唤道。
李强闻声转头，见是仙师，连忙放下水桶躬身行礼：
“仙师您出关了？”
他朝院内瞥了一眼，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这两日见您院门紧闭，大伙儿心里都惦记着。”
这一问一答的功夫，附近井台边打水的周老三，便围拢了过来。
“仙师，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老三这一嗓子，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
孙老五正扛着锄头要下地，闻声小跑着凑过来；
王老汉拄着拐杖，也从隔壁院子探出身，颤巍巍地凑近。
“咋了咋了？仙师又显神通了？”
孙老五挤到最前面，抻着脖子往院里瞅。
李强正要呵斥他们，却见林言目光淡淡扫过聚拢来的村民，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都安静些，仙师今日制了新茶。”
“难道仙师，用什么叶子制的仙茶？该不会是仙树的叶子吧！”
周老三搓着手猜测道。
林言侧身让开些许，露出屋内桌案上摊晾的茶叶。
“山中清气，可凝于草木，贫道于灵酿之术，略通一二。”
“可酿灵茶，静心凝神；亦可酝灵酒，强身养气。”
“偶得山间清露所钟之叶，制了些许茶饮。”
话音落下，门口顿时一静。
王老汉眯着眼使劲瞅那茶叶，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子问：
“仙师是说……这、这茶叶子能做成仙茶？”
他拐杖在地上顿了顿。
“喝了还能让人心静下来？”
“这还用问吗？”
“仙师连死地里的草都能点化成宝，弄点茶叶算啥！”
“我看呐，肯定和之前的仙食一般，玄妙无穷。”
孙老五抢着接话，一脸与有荣焉。
周老三搓着手，眼神热切地在茶叶和林言之间来回：
“仙师，这茶啥味儿啊？闻着就觉着舒坦！”
“仙师神通，俺们是见识过的。”
“这灵茶……不知俺们有没有福分……”
林言将众人惊奇、渴望乃至一丝敬畏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波澜不惊。
光扫过众人热切的脸庞，嘴角挂着一丝察微笑弧度。
谎言已随风散入人心，只待生根发芽。
林言抬眼望了望天色，云淡风轻。
“今日天气晴好，正宜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