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声轻响。
苏澈放下了筷子。
在这万籁俱寂，只有魔音缭绕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不是被影响了。
他是觉得有点烦。
就像是吃饭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杀意倒是没有。
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琴声，还有那熏香的味道混在一起，影响了凤髓汤的口感。
“本来味道还行。”
苏澈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
他当然察觉到了异常。
从第一缕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房内的熏香有异。
可他早已百毒不侵，那所谓的七日断魂香，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而那能引动心魔的天音渡魂曲，在他坚固的识海面前，更是像三岁孩童的呓语，可笑至极。
他本来懒得管。
只要别烦到他吃饭就行。
但现在，显然是过界了。
他不想去费力气，把藏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捏死。
太麻烦。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吃完这顿饭。
苏澈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窗外。
天香楼的顶层包厢，都附带着一个露天的小庭院。
庭院里，布置着假山流水，奇花异草。
而在庭院的角落里，有一株半人高的梅树。
只是这株梅树，早已枯死。
枝干虬结，漆黑如炭，没有一片叶子，更别说花了。
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庭院里，显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死气。
或许是天香楼的管事还没来得及把它换掉。
苏澈看着那株枯死的梅树，忽然想起了刚刚在万卷阁签到得来的那个新神通。
【言出法随】。
正好，拿来试试手。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琥珀色的酒液，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对着那株枯树，轻声说了一句。
“吵闹。”
“此地，当有梅花盛开。”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模糊。
在这魔音贯耳的包厢里，除了他自己，似乎谁也没有听清。
当他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那穿脑裂魂的魔音，戛然而止。
那弥漫在空气中，腐蚀神魂的奇毒，瞬间凝固。
时间，空间，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唯一存在的，只有那句话。
“此地，当有梅花盛开。”
下一息。
神迹，降临。
窗外庭院里，那株早已枯死的梅树，仿若枯木逢春。
它的树干上，那些漆黑如炭的死皮，开始一寸寸地裂开。
裂缝之中，透出一点点鲜活嫩绿。
仿佛万物复苏。
嫩绿的枝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死寂的枝干上，疯狂地抽长出来。
一寸。
一尺。
不过是短短一两个呼吸的功夫，整株枯树已经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仿佛它从来就没有死去过。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那翠绿的枝叶之间，一个个小小的花苞，凭空出现，迎风鼓胀。
绽放！
一朵。
十朵。
百朵。
千朵！
满树殷红如血的梅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盛开了。
一股清雅的梅花香气，瞬间爆发开来。
这香气刚一出现，便弥漫了整个空间，充满着包厢的每个角落。
那纠缠在陆云帆和苏清雪识海中的魔音，在这股梅香面前，就像是遇到了烈日的冰雪，瞬间便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混杂在空气中的七日断魂香，也被瞬间分解，化为虚无。
屏风之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噗！”
紧接着，琴弦崩断。
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手中的古琴寸寸碎裂。
她的七窍之中，都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眼见是活不成了。
“呃……”
陆云帆猛地一个激灵，从桌上抬起头来。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脑子里的昏沉感一扫而空，丹田里的真元重新开始欢快地流淌。
“我……我这是怎么了？刚才……我好像看到我爹拿着棍子要打断我的腿……”
苏清雪也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只是呼吸还有些急促。
她眼神一瞥，窗外红梅盛开，如火如荼。
阿木膝上的长剑，停止了嗡鸣。
他缓缓睁眼，吐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浊气，眼神中露出了迷茫。
“神……”
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一切。
那不是武道。
不是剑道。
而是创造。
这是言出法随，是金口玉言，是属于神明的权柄。
而这股涤荡一切污秽的梅香，并未停留在小小的包厢之内。
它以天字一号房为中心，如同无形涟漪，瞬间席卷了整个天香楼。
一直到底层大厅。
天香楼内，所有的宾客、伙计、歌姬舞女、护院甲士……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我的天……我感觉我卡了三年的瓶颈，好像松动了！”
“这香气……能洗涤神魂，这是神物啊！”
无数人冲到窗边，抬头望向香气的源头，天香楼的顶层。
本该在数月前就已枯死的红梅树，却在这盛夏之夜岿然绽放。
“神迹！是神迹啊！”
“有神仙……有神仙降临天香楼了！”
噗通！噗通！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紧接着，整个天香楼从上到下，数以百计的宾客伙计，全都齐刷刷地朝着顶楼的方向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场面，震撼到了极点。
天香楼对面，一座不起眼的阁楼阴影里。
画皮静静地站着。
她那张温婉柔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看着猎物在陷阱里，一步步走向死亡，而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差不多了。”她喃喃自语，“魔音已入骨，奇毒已侵魂。就算是大罗金仙，此刻也该神魂错乱，真元凝滞，任人宰割了……”
可就在这时，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股清雅霸道的梅花香气，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穿透了她布下的层层禁制，钻入了她的鼻腔。
“什么？！”
画皮脸色剧变。
她感觉到，留在天香楼内的所有布置，都在这股香气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彻底摧毁了。
她的神念，猛地投向天香楼的顶楼。
当看到红梅树盛开的瞬间，她如遭雷击。
她早已波澜不惊的魔心，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起来。
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从她的灵魂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言……言出法随……”
“这是……法则的力量！”
“不可能！凡界……凡界怎么可能有人能触碰到法则的层面！这不可能！”
她第一次对尊上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而在天香楼的顶层包厢里。
苏澈皱了皱眉。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顿饭而已。
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已经有些凉了的烤肉，放进嘴里。
梅花的香气太浓了，盖住了肉本身的味道。
他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