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赌场
他看向程川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个年轻人，究竟长了一颗怎样的大脑？
他只是看了几眼，就洞穿了这整个精心伪装的骗局。
“呼——”
周明在一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叹。
他的目光在那些时而狂喜、时而绝望的“钓鱼佬”脸上一一扫过。
就在刚才，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提竿，鱼线被绷得笔直，发出了“嗡嗡”的颤音。
那人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癫狂的喜色，嘴里大喊着：“中了！中了！是金鳞！老子中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着线，一条通体金黄的大鱼被拖出水面，在岸边奋力地扑腾着。
那个迷彩背心壮汉立刻带着电子秤凑了过去，称重，计算，然后从一个黑色的腰包里，点出一沓厚厚的钞票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接过钱，双手颤抖着，一张一张地数着，脸上的笑容扭曲而贪婪。
而与他相隔不过十几米的一个年轻人，则是一脸死灰。
他面前的鱼护空空如也，脚边散落着一地的烟头。
他猛地将手中的鱼竿朝地上一摔，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嘴里咒骂着什么，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那背影，写满了被榨干一切的颓败。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而分隔天堂与地狱的，仅仅是这一片看似平静的湖水。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古长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周明重点了点头，看向程川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如果不是程哥，我就是从这儿路过一百次，也只会以为他们是在钓鱼。”
“谁能想到，这水面底下，藏着这么大一个赌场。”
古长风没有再说话，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
现在，他是一个警察。
他需要证据。
他走到那个摆满了渔具的工具箱前，迷彩背心壮汉正满脸堆笑地看着他。
“老板，给我们来三套家伙。”
古长风的语气很平静，像一个真正的赌徒。
“好嘞！新手我推荐用小钩，一百块钱的饵料，钓上来按一比一算。想玩大的，也有五倍、十倍的钩子，饵料贵点，但回本快啊！”壮汉热情地推销着。
古-长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三张红色钞票递了过去。
“就来一百的。”
他需要先摸清整个流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拿到鱼竿和一盒散发着腥甜味的饵料，三人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古长风熟练地挂上饵料，甩动鱼竿，铅坠带着鱼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水中。
浮漂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两下，便静止不动。
他决定仔细观察，彻底搞清楚这整个赌博的套路。
一旦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他会立刻呼叫增援，将这个隐藏在山水之间的毒瘤，连根拔起。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的浮漂刚刚立稳不到三分钟。
没有任何预兆，那根彩色的细长浮漂猛地向下一顿，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拖入了水中！
来了！
古长风瞳孔一缩，手腕用力向上一扬！
一股沉重而狂野的力道瞬间从鱼竿末端传来，几乎要将鱼竿从他手中夺走！
好大的力气！
他立刻弓步沉腰，双臂肌肉绷紧，死死地控制着弯成了满月的鱼竿。
一旁的周明也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拿起抄网准备帮忙。
程川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仅仅僵持了不到半分钟，水下的力道就开始减弱。
古长风顺势收线，一条至少七八斤重的大草鱼被拖到了岸边。
周明还没来得及高兴，他自己的浮漂也猛地黑了下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紧接着，是程川。
三人几乎是接二连三地中鱼，而且每一条都分量十足。
迷彩背心壮汉笑呵呵地拎着电子秤跑了过来。
“恭喜三位老板，开门红啊！”
称重，算钱。
古长风一百块的本金，钓上来的鱼换了五百二十块。
周明一百块的本金，换了四百八。
程川最少，也换了三百九。
仅仅十几分钟，三人投入的三百块钱，就变成了将近一千四百块。
将近五倍的收益。
周围一些钓了半天没动静的赌徒，纷纷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周明捏着那几张崭新的钞票，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这也太好赚了吧？”
古长风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他将那五百多块钱随意地塞进口袋，锐利的目光扫过平静的湖面。
这是赌场最惯用的伎俩。
先用小利让你尝到甜头，让你相信自己是那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人。
等你放松警惕，加大投入的时候，再狠狠地张开獠牙，将你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套路他懂。
但他想不通的是，技术细节。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湖里的鱼，难道都经过了特殊训练？能精准地识别出哪个是新来的“肥羊”，然后争先恐后地去咬钩？
这不科学。
这已经超出了驯养动物的范畴，过于玄学了。
除非
除非这水里，有他们的人为操控。
古长风的视线在水面上来回逡巡，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装置，比如增氧泵、比如暗藏的投食机
但什么都没有。
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只倒映着蓝天白云。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猜，水里面会不会有水鬼？”
是程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鱼竿，正侧头看着古长风，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
水鬼？
古长风和周明同时一怔。
这两个字，带着一种民间传说的诡异和冰冷，让他们心头莫名一寒。
水鬼是什么？
是淹死的怨灵？
古长风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知道程川绝不是在讲鬼故事。
他是在提示自己。
水鬼
水里的人！
刹那间，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猛地劈开了古长风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豁然开朗！
是了！
就是这样！
所有的小手段，什么特制饵料，什么鱼群引诱，都无法做到如此精准的、一对一的操控！
唯一的解释！
就是在这片浑浊得看不见底的湖水之下，正潜伏着一个或者几个人！
他们穿着潜水设备，像真正的水鬼一样，在水下无声地穿梭。
他们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鱼钩的位置，也能分辨出哪个是需要“照顾”的新人，哪个是需要“榨干”的老赌徒。
当需要你赢的时候，他们会拿着活鱼，甚至直接将鱼嘴挂在你的鱼钩上，然后猛地一扯，制造出鱼儿上钩的假象！
当需要你输的时候，他们会让你的鱼钩周围，变成一片生命的禁区！
这根本不是钓鱼！
这是一场由水下的“鬼”，和岸上的“人”，联袂上演的、天衣无缝的骗局！
古长风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犯罪团伙的心思之缜密，手段之大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站起身。
“我去上个厕所。”
他对着程川和周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远处公路边的公共厕所走去。
他必须立刻呼叫增援。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市局同事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喂，老古，什么事？我们这儿还在给那群人贩子录口供呢，焦头烂额的。”
古长风压低了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说道：“城西镜湖，我发现一个特大水上赌场，手法极其隐蔽，需要立刻支援！重复，立刻支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什么玩意儿？又来？！”
同事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