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长老坐在上首,手中捻动着一串乌黑念珠,脸上惯常的古板严肃,此刻却显得有些复杂。
他下首坐着达巴长老,以及几位改革派的重要人物。
丹西嘉措侍立在侧,神色平静。
“丹西。”多吉长老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随苏先生行走月馀,所见外界,当真如达巴所言,已到了不变则亡的地步?”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丹西嘉措身上。
丹西嘉措合十一礼,缓声道:“长老,弟子所见,非止外界变化。
我佛门讲‘缘起性空’,万物皆在因缘流转之中。
如今天地灵气复苏,遗迹频现,邪祟蠢动,此乃‘缘起’已变。
若我寺仍固守旧规,闭门诵经,恐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终被因缘洪流所吞没。”
他顿了顿,继续道:“弟子在机场,见一父亲为救病儿,欲攀九千台阶求我佛慈悲。
然我寺山门紧闭,戒律森严,他连叩首之处都不可得。
佛说慈悲,若连眼前一人都不能渡,何谈普度众生?”
一位守旧派长老忍不住道:“那是他机缘未到!我佛门圣地,岂是凡夫俗子随意可来?”
“机缘?”丹西嘉措看向他,目光澄澈。
“长老可知,那孩童所患病症,乃阴煞侵体,非药石可医。
而我寺《药师琉璃经》中,正有驱邪消灾之法。
若我寺有医僧下山,或开放部分典籍,那孩子或许有救。
敢问长老,是机缘重要,还是一条性命重要?”
那长老语塞。
多吉长老手中的念珠停了下来,他沉默许久,才缓缓道:
“达巴此前提议,设立‘医僧堂’,每旬下山义诊,老夫当时以为,此乃沾染俗尘,有损修行,如今看来……”
他没有说完,但殿内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松动。
达巴长老眼中闪过喜色,趁热打铁道:“多吉师兄,我寺传承千年,底蕴深厚,正该在此乱世挺身而出,护佑一方。而非画地为牢,自绝于众生。”
多吉长老深吸一口气,终于道:“此事,容老夫再思量一二,但寺中防卫,绝不可松懈,丹西,苏先生可曾提及,那觊觎舍利之辈,何时会来?”
丹西嘉措正要回答,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年轻武僧匆匆闯入,脸色发白:“诸位长老!扎西急报!”
“说!”
“扎西传讯:贲教馀孽近日在康定、林芝一带频繁聚集,举行血祭仪式,参与巫师不下百人。
且有三名形迹可疑的西方人于三日前抵达卡萨,入住酒店后便失去踪迹,酒店监控被莫名干扰,扎西动用关系探查,发现他们持有特殊仪器,疑似棱镜集团!”
“棱镜集团?!”达巴长老霍然起身:“那群疯子的手,已经伸到雪域高原了?”
“不止!扎西还提及,冈底斯山北侧近期有异常能量波动,疑似有大规模阵法被激活。
他派出的侦察无人机在靠近峡谷局域时全部失联,最后传回画面显示,谷内有黑袍人活动,且有大量血色符文。”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
多吉长老脸色阴沉:“贲教教主达瓦!他终于忍不住了!”
丹西嘉措说道:“诸位长老,敌踪已现,大战在即,当务之急,是集成寺内力量,加固防御。”
众人齐齐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另一位守旧派长老忽然低声道:“塔林……塔林方向,方才似乎有异动。”
所有人心中一凛。
丹西嘉措立刻道:“弟子前去查看。”
他身影一闪,已掠出偏殿,朝着后山塔林疾驰而去。
多吉长老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终于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全寺戒备,开放武库,所有弟子配发护身符咒,达巴,你亲自安排医药物资,准备救治伤患。”
“是!”达巴长老精神一振,知道这位固执的师兄,终于开始转变了。
夜色中的金刚寺,灯火次第亮起。
而此刻,方丈禅室。
苏林依旧静坐,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面前,那枚佛陀金身舍利正散发着比平时更明亮的金光,并且微微震颤。
舍利表面,一丝极其细微的黑色纹路,正若隐若现。
与塔林地下,那道被玄天剑镇压的裂隙深处,产生共鸣。
玄天的意念传入苏林脑海:“主人,裂隙彼端有异常波动,似有东西在试图呼应这枚舍利,但波动很微弱。”
苏林目光深邃:“果然,贲教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夺取舍利获得力量,更想用它来干扰封印,释放出里面的东西。”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既然你们这么想要,那就来吧,正好,一并清算!”
山风呼啸,卷起塔林外的经幡,猎猎作响。
寺门处,四名守夜武僧持棍而立,扫视着前方清冷的广场。
他们皆是寺中精锐,修为已达先天,且精擅战阵,等闲化境宗师也难以轻易突破。
然而今夜,他们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贡布师兄,”一名年轻武僧低声对为首的中年僧人道,“今夜的风,好象特别冷。”
贡布,正是白日阻拦苏林入寺的那位武僧头领。
他同样感觉到了异常,那寒意并非来自雪山,正随着夜风悄无声息地弥漫。
“警剔些。”贡布握紧了手中的熟铁长棍,低声道,“活佛有令,今夜恐不太平,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
“是!”
话音未落——
“呜——!”
一阵诡异的呜咽声陡然从远处山道上响起!
初时极细微,转瞬间便化作铺天盖地的尖啸,如同万鬼齐哭,直刺耳膜!
“敌袭!!”贡布瞳孔骤缩,厉声大喝。
几乎同时,广场边缘的阴影中,数十道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他们行动无声,身形飘忽。
手中或持骨杖,或握摇铃,或捧陶罐,黑袍上绣着扭曲的图腾。
正是贲教巫师!
为首的是一名干瘦老者,脸上涂着惨白的油彩,眼框深陷,手中骨杖顶端镶崁着一颗婴儿头骨。
他口中念念有词,骨杖一挥:
“血祭开路,污佛净土!”
“噗!”“噗!”“噗!”
三名黑袍巫师同时割破手腕,暗红色的血液泼洒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三道扭曲的血色符文,散发着浓烈污秽之气,朝着寺门猛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