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乘人员训练有素地完成安全检查后,便退回前舱待命。
机长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预计飞行时间三小时四十五分钟,目前航路天气良好,我们将在一万两千米高空巡航。”
引擎低鸣,飞机平稳滑行,加速,抬升。
丹西嘉措通过舷窗看着地面渐渐缩小,城市变成棋盘格,山川化作皱褶。
离寺之时,师父洛桑亲自送他到藏地边界。
那时师父只说了一句:“丹西,去看看这个世界。”
现在他明白了那句话的重量。
“在想什么?”苏林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丹西嘉措收回目光:“弟子想起离寺那日,师父说,佛法的真缔不在经卷里,而在人间烟火中。”
“你师父是对的。”苏林闭目养神,“但‘看见’和‘明白’是两回事。”
飞机进入平流层,窗外云海翻涌,阳光刺眼。
飞行约一小时后,机舱内的全息投影忽然闪铄起来。
机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先生,接到空管紧急通知,前方航路出现异常强对流云团,卫星云图显示其能量强度,超出气象模型解释范围。”
苏林睁开眼,在神识感知中,前方数百公里处,天地灵气正以异常的方式搅动,形成了一道横贯天际的“灵墙”。
“是遗迹现世形成的罡风屏障,绕行需要多久?”
“绕行南部航线会增加两小时航程,而且,藏南地区目前有军事演习,空域管制。”
“就近备降。”
“是。”机长略作查询:“最近的备降机场是康定机场,预计二十分钟后降落。”
飞机开始缓慢转向。
丹西嘉措看向苏林:“先生,这罡风屏障……”
苏林淡淡道:“人为痕迹很明显,有人在刻意干扰航线,不必在意。”
二十分钟后,飞机降落在群山环抱的康定机场。
这座高原机场规模不大,此时却显得有些拥挤。
多架航班因天气异常在此备降,候机厅里挤满了旅客,焦躁的声音此起彼伏。
“搞什么,都半个多小时了,多久才能起飞啊!”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航空公司的领导是不是该换了!”
“这里谁没有急事,眈误了事情,我可得投诉你们!”
……
苏林与丹西嘉措走出贵宾信道时,喧闹声扑面而来。
“各位旅客,我们深表歉意,前方航路天气异常,复飞时间待定……”广播里反复播放着通知。
抱怨声、打电话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成一片。
苏林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丹西嘉措的目光却忽然停在角落。
那里,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
男孩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男人一只手轻拍孩子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布袋。
更让丹西嘉措在意的是,这对父子周身缠绕着一股极淡的灰败气息。
他脚步微顿。
苏林也看到了,却没有说话,只是走向一旁的休息区坐下。
丹西嘉措尤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他合十轻声道:“这位施主,孩子可是身体不适?”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他看了眼丹西嘉措的僧衣,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师父!您、您是僧人?您知道去金刚寺的路吗?”
声音沙哑,带着祈求!
“金刚寺?”丹西嘉措心中一动,“施主去金刚寺是……”
“求医!”男人脱口而出,随即压低声音,眼框泛红。
“我儿子得了怪病,医院查不出原因,只说……只说可能熬不过三个月。
有人告诉我,金刚寺的佛陀在世,能救苦救难……”
他颤斗着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那是他与妻子、儿子的合影,背景是蓝天草原。
照片里的男孩笑得璨烂,与此刻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判若两人。
男人声音哽咽:“孩子他娘去年走了,车祸,我就剩下这一个念想了。
听说金刚寺的活佛是佛陀转世,只要心诚,一定能救我儿子……”
丹西嘉措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孩子腕间。
触手冰凉。
一股阴寒之气盘踞在孩子心脉深处,正缓慢吞噬生机。
这不是寻常病症,更象是某种阴邪侵蚀。
“这孩子何时发病的?”丹西嘉措问道。
“一个月前,突然就高烧不退,然后一天比一天虚弱。”
男人象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去过省城最好的医院,医生说脏器功能在莫名衰竭,但找不到病因,花光了积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
他忽然抓住丹西嘉措的衣袖:“师父,您也是修佛的吧?您告诉我,金刚寺的佛陀真的能救我儿子吗?
我听说要爬九千九百级台阶,一步一叩首,佛祖才能看见诚心,我能爬!我一定能爬上去!”
丹西嘉措沉默了。
金刚寺确实有“天梯九千九,一步一叩首”的传说,但那是对求法者的考验,与治病救人无关。
寺中虽有些医术传承,可这孩子体内的阴寒……
他回头看向苏林。
苏林仍坐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丹西嘉措明白,这是先生给他的考题。
他重新看向男人,目光落在孩子苍白的脸上。
那双紧闭的眼睛,微弱的呼吸,还有那股盘踞不散的阴寒……
忽然间,丹西嘉措想起了师父的话。
“丹西,佛说普度众生,你可知什么是‘众生’?”
那时他答:“一切有情生灵。”
师父却摇头:“不,‘众生’就是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他的苦、他的痛、他的绝望,你若看不见,便谈不上‘度’。”
此刻,他看见了。
丹西嘉措缓缓开口:“施主,孩子我可以先看看。”
男人愣住了:“您、您能治?”
“我试试。”
丹西嘉措将孩子平放在长椅上,双手结印。
柔和的佛光从他掌心浮现,笼罩在孩子身上。
候机厅里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好奇地张望。
佛光渗入孩子体内,与那股阴寒之气相遇。
滋滋的轻响传来,一缕黑气从孩子口鼻间逸散,又迅速被佛光净化。
孩子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
男人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活佛!您是活佛!”
“我非活佛。”丹西嘉措收手,额角渗出细汗。
那股阴寒比预想的更难缠,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
“但这孩子的病,我能治。”
他看向男人:“不过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些药材,你可愿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