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安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超然的洒脱和清醒的认知:“岳父大人,在小婿看来,君王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对我而言不是。而且对天启这片土地来说,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幻,我李成安终究带着大干的烙印,我在中域人的眼中,是一个外人。
那个位子,需要的是能够真正凝聚天启民心、继承天启法统的人,而不是一个凭借外力手腕上位的征服者。它不适合我,我也…从未真正想过要坐上去。”
他看着林天恒眼中闪过的震撼与难以置信,缓缓补充道,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至于隐龙山…岳父大人不必忧虑。若有朝一日,小龙真能走到那一步,执掌乾坤,那么这天下,便不再需要隐龙山这样的存在。
它会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或者,以另一种方式,融入这片它守护过的山河。”
林天恒久久无言,只是定定地看着李成安。书房内只有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微声响。他纵横朝堂数十年,见识过无数野心勃勃之辈,为了那个位置可以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可以舍弃一切尊严与原则。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手握重器,身负奇谋,明明有机会去争一争那至高之位,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它让出,甚至为那个可能的未来,规划好了自身最大倚仗的归宿。
这已不是简单的胸襟气度所能形容。这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权势欲望的格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以及对未来、对身边人真正负责的担当。
良久,林天恒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走到李成安面前,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认可。
“倾婉的眼光…果然不错。”林天恒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格外有力,“你,很好!”
从李成安踏入天启皇城,搅动风云开始,林天恒心中就反复权衡、疑虑、试探。
他看到了李成安的才能与手段,也看到了背后的风险与变量。他担心女儿所托非人,更担心林家被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直到此刻,听到李成安这番毫无保留的肺腑之言,看到他对自己儿子的真心期许与安排,林天恒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真正落了地。
这不仅仅是对一个女婿的认可,更是对一个可以托付家族未来的彻底接纳。
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格外温和。
李成安也放松下来,看看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色,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几分晚辈的惫懒笑容,试探着问道:“岳父大人,你看这天色也晚了,不如…小婿就在府上蹭口饭吃?顺便…把倾婉也叫上?我们一家人…”
“滚!”
话没说完,林天恒刚刚还满是温和感慨的脸瞬间黑如锅底,刚才的欣赏和感动似乎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抬起脚,作势就要踹过去,没好气地骂道:
“蹭饭?还想叫倾婉?美得你!赶紧给我滚回你自己那儿去!看见你就来气!滚滚滚!”
李成安早有预料,灵活地一闪身,躲开了那没什么力道的一脚,脸上笑容不减,嘴里却连连告侥:“是是是,岳父大人息怒,小婿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退向书房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小册子,象是怕林天恒反悔抢回去似的。
直到退到门外,他才直起身,对着书房内又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廊道转角。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奸计”得逞般的愉悦。
书房内,林天恒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怒容慢慢消融,最终化作一丝无奈又带着暖意的摇头轻笑。
“这小子…”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陷入了更长远的沉思。只是这一次,眉宇间少了许多忧虑,多了几分对未来的笃定与期待。
夜幕完全降临,李成安离开林府。秋风微凉,吹在脸上,却已无午后的凛冽。他回头望了一眼林府大门悬挂的灯笼,嘴角微扬。
棋盘之上,落子才刚刚开始。苏昊想用规则锁死对手,却不知,最好的棋手,往往也是最懂得利用和打破规则的人。
接下来,就看这“离任审计”的风,到底会先吹乱谁的阵脚了。
李成安回到自己小院时,夜色已深。
院门口,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地立在那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是此次南诏使团中的顾长歌。
“顾先生?”李成安脚步微顿,随即露出笑容,快走几步上前,“深夜在此等侯,可是有事?”
顾长歌转过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清隽依旧,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与凝重。
他微微颔首:“确有要事相商。”
李成安笑容不变,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来者是客,外面风大,里面请吧。”
二人径直来到正厅,秋月很快奉上热茶,然后悄然退下,掩上了厅门。
厅内只剩下两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顾长歌没什么表情的脸。
“顾先生是为了乱世谷中那几个人来的吧?”
“世子应该知道,乱石谷里,那几位…到底是谁。”顾长歌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成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呷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知道的。否则,顾先生也不会深夜来访了。”
“我南诏需要一个结果。”顾长歌直视着李成安,“条件你提。只要不过分,我想,陛下定然不会还价。”
李成安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沉吟片刻,开口道:“我需要你们南诏那位四皇子殿下…手上的东西。那种丹药,我知道陛下手里一定有。而且,我要确保它干净。”
他还强调着“干净”二字。
顾长歌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对此并不意外。
“可以。”顾长歌几乎没有尤豫,“你要的这件东西,我想陛下一定会给。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