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娥浑身一激灵,象是被人从梦里拽了出来。
她死死盯着女儿那张又严肃又带点坏笑的脸,一股邪火“噌”地就窜上了天灵盖。
“敬什么礼!你这死丫头,疯了不成!”刘翠娥一个箭步冲上去,扬手就要往苏晴晴身上拍,“你打哪儿弄来这身衣裳?这玩意儿能随便穿?是要杀头的罪!快给我脱了!”
她急得眼泪直打转,上手就去扒拉苏晴晴的军装,仿佛那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苏晴晴没躲,任由母亲冰凉的手指抓着自己的衣领,反手轻轻包住母亲的手腕,眼神没了玩笑,满是安抚和认真。
“妈,你先别怕,听我慢慢说。”她的声音放低了些,“这身衣服,是天大的好事。”
刘翠娥气得发抖:“你再不脱,我……我喊你爸拿棍子抽你了!”
这时,苏小军和苏大军闻声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后头还跟着慢悠悠叼着烟斗的苏大海。
当他们看清院门口的景象时,一个个都跟被雷劈了似的,钉在了原地。
苏小军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指着苏晴晴,话都说不利索了:“晴……晴晴……你这是唱哪一出啊?这衣服,也太……太帅了吧!这星星,金的?真的假的?”
苏大军则屁都没放一个,只是死死盯着那颗金色将星,眼神里全是风暴般的震撼。
苏大海手里的烟斗,“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妈,你冷静点。”苏晴晴终于放下手,攥住刘翠娥冰凉的手,一字一句道,“这不是戏服,是真的。”
“真的?”刘翠娥嗓子都劈叉了,她不敢信地看着女儿,又看看那身军装,“什么真的?你……你别吓妈啊晴晴!”
“是真的军装,上头首长给的。”苏晴晴无比清淅地说,“我现在是少将,南海明珠岛特遣顾问。”
“少……少将?”
这俩字砸进刘翠娥耳朵里,她脑子“嗡”的一声,直接炸了。
她活了快五十岁,听过最大的官就是师长,少将是啥玩意儿?她没概念,但她知道,那颗金灿灿的星星,比天还重。
她腿一软,差点瘫下去,被苏晴晴一把扶住。
“你……你这孩子……咋就成了……成了少将?”刘翠娥嘴唇哆嗦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也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吓的,“你是不是在京城闯了滔天大祸?他们……他们是不是在罚你?”
在她小半辈子的认知里,官越大,越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戏文里的大官,今儿还穿着蟒袍,明儿就抄家砍头。晴晴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怎么就……就成了将军?
这比戏文还离谱!莫不是闯了大祸,人家明着赏,暗地里是让她把命卖在这岛上?这哪是封赏,这分明是催命符啊!
苏晴晴给整不会了,又好气又好笑:“妈,你想哪儿去了。这是奖励,是信任。以后这岛上的事,我说了算,才能带着大家伙儿过上好日子。”
“过好日子?”刘翠娥猛地抓住她的骼膊,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官越大,浪越大!我不要你当那劳什子将军,我只要我的闺女平平安安的!”
院子外,邻居越围越多,对着苏晴晴指指点点,满脸都是活见鬼似的震惊。
“天爷!晴晴当大官了!”
“那肩膀上是啥?是将军吧?”
“老苏家这是祖坟冒青烟,要出真龙了啊!”
苏晴晴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皱了皱眉:“妈,爸,哥,进屋说。”
她半扶半抱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刘翠娥,带着一家人进了院子,“砰”地关上院门,把外头的议论全隔绝了。
屋里头,气压低得吓人。
刘翠娥坐在炕边,一个劲儿地拿袖子擦泪。苏大海捡回烟斗,吧嗒吧嗒地猛抽,浓烟几乎把他整张脸都给罩住了。苏大军闷头靠在墙角,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有苏小军,还处在亢奋里。他绕着苏晴晴打转,一会儿摸摸肩章,一会儿碰碰武装带,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晴晴你太牛了!少将啊!咱家祖坟这回是真喷火了!以后我看村里谁还敢欺负咱家!”
“你给我闭嘴!”刘翠娥猛地一嗓子,吓了苏小军一跳。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晴晴:“晴晴,你跟妈说实话,到底咋回事?京城里到底发生了啥?”
苏晴晴叹了口气,在炕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把西山会议厅的事儿,挑挑拣拣能说的,给家里人盘了盘。
从立下军令状,到拿出海图,再到被首长们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她讲得云淡风轻,可屋里的三个男人,却听得心脏直抽抽。
苏小军脸上的兴奋劲儿慢慢退了,换上了一丝后怕。他不懂啥叫军令状,但他听懂了,他小妹这是把命都押上去了。
苏大军的拳头,不知不觉攥得死紧。
苏大海抽烟的动作停了,他看着女儿平静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情绪翻江倒海,有骄傲,有心疼,更多的是压不住的担忧。
听完后,刘翠娥半天没说话,就是流泪。
“半年……种不出粮食,你……你就要被枪毙?”她颤斗着问。
“妈,不会的。”苏晴晴给她抹掉眼泪,笑了,“你女儿我什么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岩薯和海木薯都活了,咸稻也发了芽,好日子在后头呢。”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妈,爸,以前,是你们护着我。现在,轮到我来护着你们,护着这个家,护着整个渔光村。”
“这个少将身份,不是为了威风,是为了干事。没这个身份,我说的话没人听,想办的事办不成。有了它,我才能调兵,才能申请资源,才能把那些不可能,变成可能。”
她这番话,总算给一家人心里打了点底。
苏大海终于把烟斗在鞋底上使劲磕了磕,抬起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女儿:“晴晴,你跟爸说实话,那军令状,是不是签了字,就没回头路了?”
苏晴晴郑重地点头:“是。”
苏大海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屋里只听得到刘翠娥压抑的哭声。
他猛地一拍炕沿,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狠劲:“行!不就是种地吗!老子打了一辈子鱼,就不信摆弄不明白那几亩破地!你放手去干,真到了那一天,老子这条命给你顶着!”
苏大军也抬起头,拳头捏得咯吱响,闷声道:“妹,开荒种地是力气活,算我一个。”
苏小军看着父亲和大哥,脸上的兴奋劲儿也没了,换上一种少年人的倔强:“还有我!小妹,我……我也能干活!”
看着家人们的表态,苏晴晴眼框也热了。这就是她的家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永远是她最硬的靠山。
刘翠娥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又看看豁出去了的丈夫和儿子们,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只小鹰,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天。她这个当妈的,再怎么揪心,也拦不住她飞了。
“行了,行了。”她擦干泪,站起身,伸手就去解苏晴晴的风纪扣,“当将军也好,当兵也罢,回了家,你就是我闺女。快把这身扎人的玩意儿脱了,看着都勒得慌。换上自己的衣裳,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带鱼去!”
语气里还带着嫌弃,手上的动作却全是心疼。
“好嘞!”苏晴晴立刻笑着应声,那股子少将的威严瞬间散尽,又变回了那个会撒娇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