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三月没休息一天。
除了“中青班”休息了半天，难怪都喜欢说，能“抗压”，能“夜班”。
馀磊每天回到屋里，都差不多晚上十点了，有时候还要零点再工地跑一趟。
回来就是“洗刷刷”，一两盘“坦克世界”就睡了。
没办法，明天还要上班。
生活还要继续。
以前“停工”，盼着“开工”，现在“开工”累的吐血。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嘟嘟。
馀磊是被手机震醒的，凌晨五点半，天刚蒙着层灰蓝，工棚外的铁皮已经被海风敲得噼啪响。
“吵死了。”
馀磊手里一口反扣。
被窝里，磨蹭了五分钟。
然后挣扎着大吼一声“啊——”，再反扣回来手机。
吧嗒。
屏幕上是老徐的名字，备注后面还跟着个“汽轮机”的小标。
以前的汽机高级主管徐岚韦早就回锦界去了，现在包总这边的工程师又姓徐，还挺巧的。
听说是总包那边返聘的。
估计有两把刷子。
号称专啃“硬骨头”。
在馀磊看来，就是“老戏骨”，技术咋样咱不晓得，估计“认真”两字，配得上。
这老头，五点多就到工地了。
不是“硬骨头”，馀磊都不信，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老年人“睡眠差”。
返聘就是为了钱呗。
不过，这把年纪返聘，也都是为了“娃”，现在六个核桃掏空了，只能拼“老人”了。
所以说，六十岁才是奋斗的年纪。
加油，夕阳红。
“馀工，别bb了？”
这谁啊，一大早这么说话？
给他牛逼的，咋呼的。
“台板到了，刚从货车上卸下来，你要不要过来瞅瞅？”
莫清零的声音裹着风，还有远处叉车的嗡鸣，这家伙也一大早被迫起床，因为要人员交底。
他得旁站。
搞完，他还得回去补觉。
馀磊揉了揉眼睛，“啪”扔飞被子，爬起来，刷牙，洗脸。
昨晚盯到后半夜的除氧煤仓间浇顶，现在脑子里还转着混凝土的初凝时间。
感觉自己都亚健康了。
但是，这电话一响。
人还是灵醒了。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汽轮机台板就位这事儿，比浇顶更急，不是工程急，是领导催的急。
这是安装的“大事”，设备到了，你的蹲坑池子没搞好。
怎么上厕所？
领导怎么蹲？怎么拉？
人有三急，你说急不急？
台板是整个汽轮发电机组的“脚”，脚没踩稳，后续的低压缸、高压缸都是空中楼阁。
他摸起搭在床头的安全帽，一扣，“哗啦”，全是泥浆。
一半撒到床上了。
还有一半蹭到了额角，“马上到，你先把防雨布盖严实，别让露水渗进接触面。”
天还黑着呢。
只有零星的探照灯还亮着，工人们浇筑了一夜的混凝土，也都收班歇着去了。
清晨六点，是一天最冷的时候。
十几度。
北海千万别看温度，要感觉，体感温度才是最重要的。
海边，有太阳有风。
跟没太阳，没风完全不是一个季节。
北海最低气温不低于五度，但是每年总有冻死人的。
大都是突然“失温”冻死了。
太阳，把汽机房的钢屋架照得象巨大的骨架。
馀磊踩着临时铺的钢板走过去，远远就看见老徐蹲在一堆银色的台板旁边，手里攥着块抹布，“卡呲卡呲”，正对着一块台板的接触面摩擦，摩擦，摩擦擦。
旁边几个年轻工人围着，小李也在，手里捧着个笔记本，笔尖悬着没敢落。
这是让“老专家”，以老带新呢？
“传帮带”培养人才。
“这活儿就是细，你看这接触面，”
老徐见馀磊过来，抬手指了指台板，“但再细也得清，运输的时候沾了油污，还有点浮锈，不擦干净，研磨的时候就卡壳。”
馀磊不是这专业的。
也来学学，这活是冯欢的。
不过，领导让都轮轮岗，熟悉一下别的专业。
这话可是意味深长的。
两个字，暗示你“提拔”。
馀磊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台板。
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秋天了。
这几块台板是dky4-4n45au机型配的，要托着7个轴承座？
往后整个汽轮机的重量、转子旋转的离心力，都得靠它们传到基础上。
台板不能出岔子。
“清理用钢丝刷先过一遍，再用棉布蘸着酒精擦，”
老徐已经把工具分好了，给小李递了把小刷子。
“大家都注意点，别刮花接触面，这面得跟基础的预埋板严丝合缝，间隙大了不行。”
就象地脚螺栓一样，不拧紧，震动一下就会松动，最后脱落。
小李点头如捣蒜，刚要下手，老徐又按住他的手：“慢着，先看我弄。”
这是师傅给徒弟演示。
然后让你“举一反三”。
他拿起钢丝刷，顺着台板的纹路轻轻刮，动作像给旧木头上蜡似的。
现在看起来，感觉搞“非遗传承”，“画糖画”，那种就是“熟能生巧”。
这老头要是退了，还真没人“接这活”。
因为就这速度的饿死。
现在的人，都是要“全才”，主打“啥都会”，“啥都能干”。
否则，公司为啥雇你。
“顾客就是上帝”。
要“效率”，干啥都要“快快快”。
还得“又快又好”。
简称“内卷”。
“高房价”下的众生相。
因为国人对不能马上变成钱的事都不感兴趣，因为我女朋友等不了，我丈母娘等不了，我父母也等不了，一个有钱了就牛逼的社会，当然要快了。
老徐还在那里，“逼叨逼”。
“力道得匀，锈迹要除干净，但不能伤着金属面，不然研磨的时候红丹粉就挂不住，看不出贴合度。”
一旁的几个徒弟，早就懒得看了。
“钻研”精神早就没了。
社会变了，人心也变了。
馀磊可以感受到当前年轻人的一种浮躁，很多年轻人都是三分热度，人云亦云，当然还是有很多年轻人是有持之以恒的耐力的，不能一棒子打死。
这也是自己“买房”前的状态。
怎么搞钱。
怎么买房。
怎么结婚，攒彩礼。
钱钱钱。
说难听点就是，很多人都想少劳多获，不劳而获。
可是，绝大多数的成功都是一次次坚持不懈。
“内卷”没有工作效率，老板就不用你；没有学习效率，岗位就不会等你；没有生产效率，市场就没有占有率；没有研发效率，成本就难以降低。
这是一个“波涛汹涌”的社会，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一浪拍一浪，浪呀嘛浪打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