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象中传出的垂询，让叶源盛心头一紧。
他连忙伏下身，恭谨道：
“不知您所求之地，可有什么讲究？”
“遮风避雨，无人打扰的清净所在即可。”神象中的声音依旧空灵，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源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片，忽而想到那两个早已荒废的村落。
他小心翼翼斟酌道：
“回禀山神，这附近只有以前荒废的两处村子，多年无人。屋舍虽已破败，勉强还能遮风挡雨。”
他稍作停顿，见神象无声，便继续道：
“一处是在马蹄山的北面，靠近怀水河边，是以前的柳溪村。另一处在南边，通往双流镇的路上，叫沧口村。”
话落，庙内陷入寂静。
几息之后，那空灵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那便柳溪村吧。依山傍水，倒也合宜。”山神之声微顿，随即下达了更明确的指令，
“尔等离开时，将本神神象一并请出，护送前往柳溪村，好生安放。”
闻言，叶家父子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头，脸上写满了诧异。
他们完全没想到山神会做出如此安排。
于他们而言，马蹄山这破庙虽是荒废，但终究是山神“正统”的栖身之所。
叶长川心头一紧，想起了父亲所述，那些因山神庇佑而风调雨顺的年月。
难道是山神如今苏醒，不打算再庇佑附近的村子了吗？
还是今夜贸然的求助，打搅到了这位存在？
他慌忙拜道：“山神大人，可是因我等俗事，打搅了您的清净，才要舍弃这马蹄山的庙宇？”
“本神图个清净罢了，不过尔等与吾，亦是有缘。本神可允你们叶家一门，为我座下信徒。但”
山神之声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冷意，“没有本神的允许，尔等不可带人而来，亦不可告知他人，可明白？”
“信徒”二字如同重锤，敲击在三人心中。
叶长川先是一愣，旋即转喜。
他立刻虔诚地叩首，语气躬敬有加：“长川明白！谢山神大人恩典！”
然而，叶源盛的身体却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底涌起几分抗拒。
他刚刚才从长子可能带来的灭顶之灾中脱身，可不想又跳进一个火坑。
“只要不被赐福应当是无事吧”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浮现，心中的敬畏压倒了内心的挣扎，跟着深深拜伏下去，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字：“是”
跪在一旁的叶长山，在听到“信徒”二字时，身子猛地一哆嗦。
他如今对山神的力量充满了恐惧，对“信徒”身份可能带来的灾祸更是怕到了极点。
他只想远远逃离这一切，回到那个虽然贫寒，但至少温暖安全的家。
可面对山神的威仪，他又升不起一丝反抗，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低声应道：“小子遵命”
供台前，三道身影心思各异。
泥塑中，林清玄的目光扫过三人，一股难言的惆怅涌上心头。
“但愿我们都能熬过这一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一种无力感，让他对力量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身为凡人的叶家，面对灾祸，只能祈求上苍。
而他既得神道传承，重活一世，又岂能甘心任命运摆布！
他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通过泥塑传出：“那尔等便护送神象启程吧。”
叶源盛闻言，躬敬起身，走向供台。
他双臂微颤，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尊两尺高的泥塑，生怕有丝毫闪失。
叶长川见状，立即上前，双手虚扶在神象两侧，唯恐父亲失手滑落。
只有叶长山站起身后，手足无措。
他既畏惧山神，又怕神象跌落招致怒火，便小心跟在父亲身侧。
三人挪出庙外，林清玄第一次看到外面的景象。
清冷的月色洒在山头，寒风卷动着枯叶。
他看着周围的景色，心中生出逃出牢笼的自由。
待行至十丈开外，神象忽地传出声音：“在此止步，面向庙宇。”
叶源盛脚步骤停，父子三人茫然转身，望向那座在月色下轮廓模糊的破庙。
“且将神象置于地上。”声音再度响起。
叶源盛不敢多问，依言而行，小心翼翼蹲下身，将神象轻放在地。
可当他站起的刹那，残破的泥象之上陡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乳白色光芒大放，瞬间凝聚成一尊三尺高的朦胧虚影。
虚影庄重而威严，周身光辉流转，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仿佛神只降临。
叶长山见到此景，惊骇的连退两步，眼中满是畏惧。
叶源盛与叶长川双目圆瞪，嘴巴微张，僵立当场，连呼吸都停滞了。
光晕中的林清玄无暇理会三人。
他抬起手臂，虚按向破庙方向，体内的香火之力疯狂流转。
“地动山摇！”
术法骤然施展而出。
轰隆隆——
脚下大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细碎的石子在地面震颤跳跃。
而十丈外的破庙好似在被一只无形巨手摇晃，腐朽的横梁发出“吱呀”声，墙皮簌簌脱落，瓦片如暴雨般砸下。
不过三息，一声震响！
整座庙宇轰然坍塌，烟尘冲天而起。
神相虚影转瞬间缩回泥塑之中。
叶源盛盯着那片废墟，粗糙的手掌止不住地颤斗。
他也曾见过武人开碑裂石的场景，可与这等伟力相比，好似蚍蜉与大树。
叶长川胸膛剧烈起伏，眼底却燃起灸热的光芒。
他从小饱受羸弱身躯的折磨，一度认为自己是肩不能挑、水不能抗的废人。
此刻面对这非凡的力量，生出近乎本能的渴望。
叶长山面色煞白，心中对山神的恐惧已刻入骨髓。
泥塑中，林清玄的魂体虚弱。
五彩玉珠内残存的香火之力仅能施展三次了，他不惜消耗一次机会，固然是为了震慑叶家三人，更是要抹去这里的痕迹。
若明日官差要到庙宇查探，见此处已毁，或许不会再深究。
“若有人问起”神象传出的声音有些微弱，语气却依旧平淡，“便说是庙宇年久失修，自行坍塌。”
三人被这声音惊醒，忙不迭伏地而拜，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谨遵神谕！”
“走吧。”
听到山神下令，叶源盛深吸口气，用尽力气重新抬起泥象。
叶长川急忙上前托住底座，叶长山依旧小心跟在身侧。
三人的身影被夜色吞没，马蹄山顶只剩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