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泥塑中。
林清玄听着二人所谈内容,尽是些家长里短。
唯有“朝廷”二字,能推测出此地类似古代王朝。
但他觉得此方世界并非如此简单,至少自身与泥塑,便是颇为奇特的存在。
林清玄见父子二人陷入沉默,只得继续暗中观察。
待到日光驱散薄雾,庙内才再次响起声音。
“该走了。”
叶源盛缓缓起身,拍了拍麻裤,腾起一圈尘雾。
叶长山见状,抓起长弓,跟随而起。
可刚迈出几步,又忽地停住。
他目光落在满是灰尘的泥塑神象上,一股回忆涌上心头。
那是几岁时,跟随父母与村民在庙内祈福的场景。
叶长山尤豫片刻,转身走向供台。
他站定在供台前,深深望了一眼泥塑雕像,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随即双目微闭,两掌合十在胸前,嘴唇翕动:
“求山神保佑,让我与父亲此次打猎能满载而归,也愿”
念罢,又俯身轻磕三下。
叶源盛走到庙门口,身后却没了长子的脚步声。
他不由疑惑,下意识扭头回看。
恰好瞧见叶长山跪在供台前叩拜。
叶盛源陡然一惊,面色瞬间难看。
他大步跑回,一把攥住长子的后领,猛地向上拽起,低声吼道:
“你疯了吗!”
叶长山被拽得跟跄,抬眼便撞上父亲欲要喷火的目光。
他缩了缩脖颈,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意,声音细弱蚊蝇,道:
“这附近也没人会瞧见,说不定山神还会保佑咱们”
闻言,叶源盛警剔地瞥了眼庙门外,脸上怒火稍退,但五指仍紧紧攥着长子的后领。
他将声音压低几分,神情严肃道:
“没人也不行!朝廷清剿拜神道之事,何时消停过?”
说到此,叶源盛脑中忽然浮现一副血淋淋的画面。
那是双流镇的街口,无数拜神道信徒被斩首示众,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他瞪着长子,沉声叮嘱:“切记,以后莫要再做此事。”
见父亲如此模样,叶长山紧抿着唇,轻轻点头,心里却在嘀咕:
“咱们这是山神庙,与那拜神道有何干系”
这话只在肚里翻腾,不敢出口。
他闷着头,默默跟在父亲身后,走出破庙。
泥塑中。
林清玄目送两道身影远去,才敢闭目沉心。
只因那青年叩拜之时,忽有一缕无形的气流从鼻腔钻入体内,脑海也回荡起模糊的祈祷声。
他细细感受,便骤然一惊。
竟发现脑海深处多了一方神龛。
神龛呈棕褐色,表面有木质纹理,却泛着金属光泽。
龛内,悬浮着一颗五色玉珠,其上裹着一层氤氲之气。
在神龛两侧,各有一支红烛。
烛身“功德”“无量”四个金漆大字散发着微光,上方却无烛火燃烧。
而在神龛正前,是一尊暗金色香炉。
炉身花纹繁复,正中雕刻“香火”二字,下方浮有两个小字“壹丝”。
在其内里,有一缕细如发丝的灰气,正贴着炉壁不停盘旋。
林清玄反复观察几样奇物,最后将念头落在五色玉珠之上,莫名觉得此物有几分熟悉。
思索之下,忽的惊疑:
“这不是我车上的挂件吗?”
他清楚记得,那是在xz旅游时,一位喇嘛莫名将珠子塞到他手中,只说“能保平安”,便转身离去。
当时见珠子颇为好看,就将其制成挂件,挂在车中。
“难道和这颗珠子有关?”
林清玄暗自猜测,将念头向玉珠慢慢靠近,想仔细观察。
可刚接近神龛,其内忽的爆出一股吸力。
他还未能反应,便意识全无。
与此同时。
叶氏父子正从另一侧下山。
山脚是条长河,名怀水。
此处河道不宽,仅有三丈;河水不深,将将两尺。
父子二人脱下草鞋,卷起裤脚,淌水而过。
河对岸是一片灌丛与杂草,零星几株矮树点缀其中。
再向前数里,树木渐渐密集,也愈发粗壮高大。
脚下已铺满松软的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直至头顶枝桠交错成网,彻底屏蔽天光。
叶源盛停下脚步,手持长弓,凝神目视前方。
密林中光线昏沉,空气里裹着草木与泥土的潮气。
叶长山见父亲顿足,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箭袋,绷紧身子,警剔四周。
他自从能开弓后,便常随父亲在村子周围打猎,却是头一回来密林,难免发怵。
叶源盛微微蹙眉,心底莫名不安。
他在青石村住了几十载,进密林不过双手之数,也多是为了给次子调理身体,在外围采药。
一来,此处需要翻过马蹄山,往返吃力。
二来,林中蛇虫野兽众多,传闻越往深处,越是恐怖。
“只在外围搜寻,应当无碍。”
叶源盛心中如此想着,转头嘱咐长子:
“记得跟紧我,别靠树太近,其上多有蛇虫。”
叶长山见父亲神色凝重,握弓的手不由更紧了。
他重重点头,紧跟在后。
叶源盛凭借模糊的记忆,带着长子在密林中穿行。
他曲膝弓背,目光时而警剔扫过四周,时而附身观察地面痕迹。
不知在树叶下的浓荫里钻了多久。
前方忽然飘来一阵粗粝的刮擦声,其中还混杂着沉闷的撞击声。
叶源盛心头猛地一震,当即蹲下身,竖着耳朵,凝神细听。
这是他多年未曾听闻过的野猪蹭树声!
一股欣喜涌上心头,他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挑起。
随即转头对身后的长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里满是凝重。
叶长山虽听见声响,却无父亲的狩猎经验,辨不出是何物。
见父亲踮着脚,踩着枯叶间的空隙慢慢前移,他有样学样,猫腰跟在后方。
前行约莫五六丈,那刮擦声愈发清淅。
二人再绕过一颗老树,一道黑影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头野猪,正用身子在树干上来回磨蹭,粗硬的鬃毛磨得树皮沙沙作响。
当叶源盛看清野猪体型,暗自松了口气:“好在个头偏小,勉强能对付。”
若是碰上大家伙,他会毫不尤豫转身逃离。
叶长山却是头一回见到活野猪。
那黝黑的皮毛,粗壮的四肢,看得他目不转睛,内心紧张又兴奋。
想到今晚家中能开荤,母亲端上热气腾腾的野猪肉,弟妹欢呼雀跃的模样,他便心头一热。
暗自念道:“果然是山神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