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自然醒。
江凡睁开眼，几缕不听话的阳光溜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天花板上画出几道明亮的轨迹。
空气里是织物、阳光和身旁林薇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侧过身。
林薇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呼吸平稳而安逸。
江凡静静看着她，昨晚林建国那句“男方主位，我来坐”，还在耳边回响。
结婚。
这个词曾经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一夜之间，玻璃碎了，它就站在眼前，清晰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再是那个漂泊无依的孤儿。
他将拥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宝宝……肚肚……】
脑海里，饕餮幼崽发出一声慵懒的哼唧，像只在暖阳下伸懒腰的奶猫。
【宝宝昨晚……喝了全世界最好喝的汤汤……现在……还饱饱的……】
江凡的嘴角刚要翘起。
床头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沉闷而狂躁的嘶鸣，震得整个床头柜都在嗡嗡作响。
“嗡嗡嗡——嗡嗡嗡——”
这动静，比任何闹钟都更具毁灭性。
林薇被惊得一下坐起身，长发散乱，睡眼惺忪地抓住江凡的手臂。
“怎么了？地震了？”
江凡拿起手机。
屏幕上“王兰阿姨”四个大字，像是在燃烧。
他深吸一口气，冲林薇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按下接听，果断开启免提。
下一秒，王兰的声音如同一发穿甲弹，击穿了卧室的宁静。
“小江！薇薇！醒了没？！”
江凡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都几点了还睡！年轻人要早睡早起身体好！”
“阿姨，我们醒了。”江凡的声音透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乖巧。
“醒了就好！”王兰的语速快得像一挺重机枪，“我跟你们说，我昨晚一夜没睡！翻遍了黄历，请教了八个算命先生，还结合了你们俩的生辰八字和星座运势！”
江凡和林薇对视一眼。
林薇悄悄捂住了脸，肩膀在轻微抖动。
“最终决定！”王兰的声音拔高八度，带着一锤定音的威严，“后天！大后天！就是你们俩拍婚纱照和领证的好日子！一天都不能改！”
“妈！”林薇终于忍不住，从被子里探出头抗议，“这也太快了吧！我们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我准备了！”王兰的声音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听我指挥！”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下达指令。
“第一！婚纱照！我已经联系了蓉城最好的‘爱之影’工作室，首席摄影师团队，总监亲自给你们拍！时间定在后天早上九点，你们八点半之前必须到场！”
江凡默默计算了一下，那意味着后天早上七点就得起床。
“第二！婚纱！”王兰的声音毫不停歇，“我托人从明珠市调了三件verawang的最新款，今天下午就到！薇薇你去试试！必须选一件最漂亮的！”
“第三！领证！”
“大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一开门你们就第一个冲进去！我已经找人打好招呼了，保证你们拿到‘001’号！”
江凡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哪里是嫁女儿。
这分明是在指挥一场集团军级别的闪电战。
他，堂堂“卫国者”，一等功臣，在这位总司令面前，连个负责执行命令的传令兵都算不上。
“那个……阿姨，”江凡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太赶了点？”
“赶？”王兰的质问带着不容反驳的霸气，“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国家认证的大英雄！你和薇薇的婚事，那是万众瞩目！必须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办妥！绝不能给任何八卦媒体捕风捉影的机会！”
江凡没话说了。
“而且！”王兰话锋一转，“这只是前菜！真正的大头，是婚宴！”
【宴席？！】
江凡脑海里，刚刚还懒洋洋的饕餮幼崽瞬间原地满血复活，意识里爆开一连串绚烂的烟花。
【是好多好多好吃的那个宴席吗？！有大龙虾！大螃蟹！还有烤乳猪的那个？！】
“小江，你听好了！”王兰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别的事情，我都能拍板。但这婚宴的菜，我说了不算，你叔叔说了也不算，只有你！只有你的舌头说了才算！”
江凡心中一凛。
来了。
“你是谁？你是‘饕餮怪’！是全华夏最会吃的人！”王兰的声音里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女儿的婚宴，绝对不能在‘吃’上出半点岔子！不然全网的粉丝都会笑话我们！笑话你这个‘卫国者’连自己的酒席都搞不定！”
这顶帽子扣下来，江凡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毫不怀疑，如果婚宴的菜品出了问题，第二天饕餮怪婚宴翻车的词条，绝对会以一种灾难性的方式霸占热搜。
那将是他职业生涯中，最耻辱的一笔。
【不能翻车！】饕餮幼崽也发出了气鼓鼓的奶音，【宝宝的婚宴……不是，是爸爸的婚宴，必须是最好吃的！】
“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任务！”王兰的声音再次变得像个发号施令的将军。
“是，阿姨您说。”江凡彻底放弃抵抗，向后倒在了枕头上。
“我给你物色了一家酒店，是咱们蓉城的老字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办酒席都爱去那儿。环境、服务都没得说，关键是他们的大师傅，据说是什么御厨的传人，牛得很！”
林薇凑到江凡耳边，用气声说：“芙蓉楼？”
江凡微微点头。那家店他也听过，在蓉城属于金字塔尖的存在，人均消费高得吓人，以精致的官府菜闻名。
“没错！就是芙蓉楼！”王兰竟像在电话里装了窃听器，“我一个老姐妹的远房侄子，正好是他们宴会部的副经理。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他会用最高规格接待你！”
“明天！”
王兰下达了最终指令。
“你带着薇薇，亲自去一趟！把他们婚宴菜单上所有的招牌菜，从凉菜到热菜，从主食到点心，给我一道一道地尝！仔仔细细地品！”
“拿出你直播时万分之一的功力就行！只要有一道菜不合格，咱们立马换地方！我林家的女婿，国家的一等功臣，不能受半点委屈！”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世界，终于恢复了宁静。
江凡握着手机，久久无语。
林薇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笑倒在江凡怀里，肩膀不停地抖动。
“英雄？我看你现在，就是我妈的提线木偶！”
江凡长叹一口气，反手将她搂住。
怀里的女孩笑得花枝乱颤，电话里那个精力无限的丈母娘言犹在耳。
虽然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为你操持一切的感觉，陌生，却又滚烫得让他心安。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江凡捏了捏林薇的鼻子，一个翻身下了床。
“走吧，我的总指挥官，去执行你的第一个命令，试婚纱！”
他忽然觉得，这场名为“结婚”的战斗，或许比面对全世界的唇枪舌剑，还要更加刺激。
而他的第一个战场，就是明天——
芙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