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眼神闪铄，快速权衡了利弊。
他抬起头，迎上小刚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努力压下心中的疑虑，让声音听起来带着底层少年面对大人物时应有的局促和感激：“……谢谢您，馆主大人。”
他微微欠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只有肩头的超音蝠，那双猩红的瞳孔深处，警剔之色丝毫未减，紧紧锁定着小刚和次郎。
小刚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朝道馆走去。
次郎紧随其后。
夏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强烈的虚弱感和阵阵眩晕，抬脚跟了上去。
道馆内部的景象与外面花岗岩的粗犷厚重感不同。
主厅异常宽敞，高高的穹顶有光线从天窗洒落，照亮了整个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矿石粉末的气息。
四面墙壁由巨大的岩石块垒砌而成，上面雕刻着各种岩石系宝可梦的浮雕。
穿过主厅侧面的拱门，是一条安静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门上贴着不同的标识。
小刚在其中一扇写着“诊疗室”的门前停下脚步，推开了门。
诊疗室空间不大，但极其整洁。
白色的墙壁，金属制的操作台擦拭得锃亮。
房间一角，一个半人高的透明圆柱形治疔舱正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柔和的光线和恰到好处的室温，让夏树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仿佛从骨头缝里透出的酸软和疲惫，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次郎，先处理超音蝠的伤势，重点检查左翼的撕裂伤和毒素残留。”
小刚的声音在安静的诊疗室里显得格外清淅。
他自己则走到操作台前，打开一个嵌在墙上的金属柜，拿出一个金属托盘和几样器具。
“是，大哥。”次郎干脆地应道。
他走到夏树面前，没有直接伸手去碰超音蝠，而是指着旁边一张铺着无菌垫的操作台，“请让你的超音蝠飞到这边来，我们需要为它检查伤口并消毒。”
夏树看了一眼肩头的小家伙。
超音蝠也正看着他，猩红的眼睛里那份警剔之色未褪，但长时间的飞行和战斗让它显得异常萎靡。
夏树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它冰凉光滑的脑袋，低声说：“去吧。”
超音蝠这才振动翅膀，有些吃力地离开夏树的肩膀，缓缓降落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收拢起翅膀趴伏下来，眼睛却依旧紧紧追随着次郎的每一个动作。
次郎迅速戴上一次性无菌手套，拿起一个带有精细喷雾头的药剂瓶，对着超音蝠左翼那道血肉模糊的撕裂伤口，仔细而均匀地喷上一层淡紫色的液体。
液体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声，并腾起几乎不可见的稀薄白雾。
超音蝠的身体瞬间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短促嘶鸣，翼膜剧烈地颤斗了一下。
“这是复合消毒喷雾，主要作用是抑制伤口腐坏毒素的蔓延，同时刺激受损组织的初步修复。”次郎一边操作一边解释，仿佛在安抚超音蝠也象是在告知夏树，“它左翼原先的骨裂伤尚未完全愈合，这次的撕裂加剧了损伤。更重要的是，伤口边缘呈现的异常色泽显示有腐蚀性毒素侵入，而且种类混杂，一次处理很难彻底清除，需要后续持续观察和用药。”
与此同时，小刚已经在操作台另一端配好了一种药剂。
他将瓶中液体小心倒进一个小量杯，然后递给夏树：“喝下去。这是通用型解毒中和剂，能缓解你体内的毒素征状。”
夏树接过量杯，里面的液体是浑浊的灰绿色，散发着一种微苦的药草味。
他没有尤豫，仰头一口喝光。
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清凉感，紧接着胃里升起一股暖意。
夏树靠着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感觉沉重的身体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小刚的目光在夏树脸上停留了几秒，看到他的脸色有了好转，这才转向操作台上的超音蝠。
他走近几步，仔细观察着次郎处理伤口的过程。
“强行融合了多种毒腺……阿柏蛇、瓦斯弹，还有……同类的？”小刚的声音不高，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询问。
这精准的洞察力让夏树心头又是一凛，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小刚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对次郎吩咐道：“用‘清源’二号稳定剂，稀释四倍，做一次雾化吸入。先稳住它体内的毒素平衡，翅膀的伤不是主要问题，关键在它吸收的毒太杂太烈，需要时间代谢和纯化。”
他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夏树，眼神里带着探究，“你给它喂了什么东西？按照常理，它自身很难在短时间内承受并压制住如此多源头的剧毒而不出大问题。”
夏树心头警铃微作，脸上依旧努力保持着那份底层少年的茫然和忐忑，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喂东西？我没喂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小刚眯缝的眼睛似乎又窄了一线。
夏树感觉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手心微微出汗。
几秒钟的沉默，诊疗室里只有仪器微弱的嗡鸣声和次郎操作时器皿碰撞时的轻响。
“是吗。”
最终，小刚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再次转身看向超音蝠，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它的底子不错，求生欲很强，跟你的羁拌也很深。这点很难得。”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然而，强行融合毒素带来根基受损。想真正恢复潜力，甚至更进一步，需要更精纯的毒系能量源来梳理和滋养。普通的伤药，治标不治本。”
精纯的毒系能量源？
夏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系统空间里那枚刚刚得到的剧毒珠，不正符合这个描述吗？
他之前也是打算用剧毒珠恢复超音蝠受损的潜力。
夏树强压下心头的震动，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复杂地落在超音蝠身上。
小家伙此刻趴在操作台上，被次郎引导着，小脑袋凑近一个正喷出淡淡绿色雾气的雾化器出口。
在那似乎蕴含着安抚力量的雾气包裹下，它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警剔的眼神也缓和了许多，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咕噜声。
相对安全的环境，专业的治疔，身体内解毒剂带来的暖意，还有肩上暂时卸下的重担，让夏树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一股难以抗拒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靠着沙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一点，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累。
太累了。
从矿场到现在，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极限。
“这小家伙需要好好休息，你……”小刚最后的话语似乎飘进了他混沌的意识里，但已经听不真切了。
黑暗温柔地笼罩下来。
夏树头一歪，靠着沙发，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