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对方呢?
对继国缘一来说,这是他永远也做不好的课题。
很小的时候就不说了,遵从父亲的诅咒一言不发,结果连累母亲担心忧虑了许多年;
再长大一点,因为一把木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兄长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灰尘;
至于父亲的期许——啊,那种事情,他是没办法做到的。
母亲说:“你们……是兄弟,要互相帮扶着生活呀……”
缘一问她:“真的……可以吗?”
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母亲精神了一些,两人坐在廊上,听到小儿子的问题,她看过来柔声询问:“什么?”
缘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兄长大人……会被送去寺庙吗?”
母亲:“……”
一阵风吹过,将母亲虚弱的声音吹散:“缘一,我很抱歉……”
继国缘一于是明白,他继续待在这里,会把兄长的幸福夺走。
——既然如此,那就离开好了。
在母亲逝去的夜晚,他向兄长做出简短的道别,之后踏上离开的路途。
——兄长……一定会获得幸福的吧?
奔跑在明月照耀的道路上,他从未那般笃定与安心。
虽然违背了母亲的愿望,但继国缘一坚信,他一定保护好了兄长大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他离开之后一定可以拂去尘埃,再次闪烁温柔的波光。
本该如此的。
本该如此的!
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啊?
都是……为了什么啊……?
嘎吱——
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继国缘一抛开手上的打刀,因为撬开的动作很粗暴,刀身好像弯掉了,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的指头顺着木板破裂的缝隙摸索、探入,之后手腕、手肘、手臂一同用力——
嘎吱——
更加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层被牢牢固定的棺材板被他用暴力拆掉。
封闭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的狭小空间毁坏暴露在空气中。
味道很难闻。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继国缘一将棺材板扔到一边,看着面前敞开的棺材,看着里头暴露在月光下的人。
“……”
不……那已经无法用【人】来形容了。
继国缘一在看清的一瞬,失力地跪坐下来。
他的面前只剩一层干枯破碎的遗骸。
骸骨的手脚具断,头骨打上长钉,脊椎折断成几节,上头都钉下尖利的钉子,棺材四角嵌着特制的密闭陶罐,有绳索绑缚其上,绕成紧绷的线圈,将委顿的骸骨牢牢绑缚在底板上。
因为做法时对方已经死去,所以手段粗糙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如果拂去这具骸骨,底板上特制液体刻画的伏魔图案会让懂这行的人大为震撼的。
法师们倾尽心力完成了这场封印。
——兄长……一定会获得幸福的吧?
继国缘一伸手,触摸到那枚凿进头骨的长钉,他咬住后牙槽,手指用力,以往决不会有失的动作,他却晃了两下才顺利完成。
黑乎乎的、散发着难闻味道的颅骨因长钉的离开偏斜了一寸。
——兄长……一定,一定会获得幸福的吧?
继国缘一摸上那个侧头不愿意看他的头颅。
泪水盈出眼眶,滴滴答答落在骸骨朽烂残破的胸膛上。
该怎么做,才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对方呢?
继国缘一低下头,脊背像虾一样弓起。
“对不起……”
“……兄长大人,”
“对不起——”
他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