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众人神态各异。
陈大牛缓缓放下生死簿,静静看着孙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眼神深邃。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从角落茶座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
“爷爷——”
陈大牛抬手打断陈江说话,他脸上没有激动,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笑意。
“江儿。”
他看着陈江,声音不大,却字字千斤,说道:“地府的规矩,是铁打的。
咱们陈家的规矩,也是铁打的。
爷爷教过你,做人要守规矩,更要懂规矩里的活法。
今天,爷爷再教你最后一课——
若规矩成了不讲理的墙,孝子贤孙的血,就是凿开这墙最好的凿子。
你去争你的公道,但记住,你若敢为了爷爷,去坏地府生死有序的大规矩。”
陈大牛的目光扫过秦广王、地藏菩萨、玉鼎真人太乙真人,最后回到陈江那已泛红的眼框。
他语气轻得如同叹息,重得让整个幽冥都在倾听:
“不用他们动手,爷爷自己跳下那轮回井,魂飞魄散。
绝不成你的累赘,更不当这坏了规矩的由头。”
话音落定,馀音在森罗殿的梁柱间萦绕不散。
话音落定,馀音如铁。
此刻陈江站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死灰。
他懂了,全懂了!!
爷爷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早已洞穿了殿中每一道目光后的算计,地府的威严、佛教的扩张、阐教的投资、天庭的博弈。
而他陈江,恰是那一颗被各方轻轻拨动的棋子。
爷爷不当这枚棋子的代价,更不要孙子为他背上搅动三界的规则因果。
“规矩?血?呵呵!”陈江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他拥有薪火,拥有九碑传承,拥有齐天大圣的毫毛,拥有眼前这些大人物看似撑腰的承诺。
如今他有能力去自私,去强行带走爷爷的魂魄。
但,爷爷用最平静的语气,为他划下了一条以魂飞魄散,为界的深渊。
陈江此刻感受到了极致的理解,带来极致的恐惧与痛苦。
他怕的不是地府律法,不是诸天神佛,而是怕他爷爷,那说到做到的决绝。
这种被至亲以最深爱的方式,拒绝拯救的绝望,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摧肝裂肠。
此时秦广王的凝重,化为了某种复杂的肃然,他看到了破局的机会。
老人自愿赴死,则勾魂案自动了结,地府颜面无损。
但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悸动。
这样的心性,万载罕见。
“……崔判官,”他声音干涩,打破了死寂。
“去,轮回井……暂缓接引。”
他给了片刻的馀地,不是仁慈,是对这种规矩本身的敬意。
地藏菩萨手中佛珠彻底静止,周身那温润的净化佛光,似乎都黯淡了一瞬,被陈大牛那纯粹人性之光所盖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他地藏的宏愿。
而“我愿入地狱,只求我孙不入局”,则是凡人祖父的悲愿。
二者同样沉重,后者却更让地藏感到一种刺痛般的悲泯。
他看向陈江的目光,充满了深切的同情。
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脸上,闲适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庄重。
他们相视一眼,无需传音,已然明了:此老之风骨,堪比上古先贤。
他们之前的所有算计,投资陈江、敲打地府、扩张影响,在这份纯粹的血亲守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甚至有些卑琐。
玉鼎真人轻轻叹息,太乙真人则罕见地正了正衣冠。
他们此刻的敬意,无关利益,发自本心。
杨戬天眼闭合,不忍再看陈江那颤斗的背影,完全理解了陈大牛的决择,这正是他曾渴望却未能得到的庇护。
他心中对陈江的认同感更深,对那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的怒意也更烈。
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帮忙的言语都是徒劳,甚至是伤害。
他只能沉默地站立,成为弟弟身后一座无声的山。
此刻哪咤牙关紧咬,咯咯作响,他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这种明明有能力,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憋屈!
火尖枪在元神中嗡鸣,他却找不到敌人。
老头子的选择他敬佩,但让兄弟如此痛苦,他更想捅穿点什么!
他的目光如刀,狠狠剐向秦广王和那些堆积的生死簿,迁怒于这该死的一切。
哮天犬喉间无意识发出低沉的呜咽,他不理解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烤羊很好吃的老头要没了,陈江小子很难过。
他四爪微屈,妖力暗聚,狗眼死死盯着陈大牛,他在计算距离和速度。
老头不能死,江小子难过,我就抢——
金蝉子怔怔地望着,佛心震动,他追求的真法,在书本,在辩经,在灵山。
而眼前这毫无法力的老人,却给他上了一课名为人间的真法。
不惜自我毁灭也要护犊的情感,如此炽烈,如此美丽。
他眼中复杂,低声自语:“原来,这就是成人的情。
这便是情之重,义之切……南无阿弥陀佛。”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陈江身上。
他才是风暴的中心,是他爷爷用生命设下,考题的唯一答题者。
殿内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陈江极其艰难地抬起头,他眼框赤红,却没有泪,极致的悲痛已经灼干了泪水。
他看向爷爷,爷爷对他微微颔首,眼神里是鼓励,是放心,是好好活下去的嘱托。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灵魂深处撕裂而出的低吼,终于从陈江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不是愤怒,而是接受残酷现实时,是他灵魂撕扯。
这时,体内的金蓝薪火,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出来。
在瞬间急剧向内坍缩,颜色从辉煌的金蓝,化作一种近乎透明,燃烧着冰焰的苍白。
这不再是力量的展示,而是极痛之下,本能失控与强行压抑。
“我……明白了,爷爷。”
陈江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象是带着血沫。
他转向秦广王,那苍白的薪火在他眼中凝成两点寒星,说道:“阎君。
我爷爷陈大牛……寿终正寝,甘入轮回。
我陈江……擅闯地府,威逼鬼门,坏尔规矩,甘愿领受一切责罚。”
他认了。
认了爷爷的死。
认了自己的罪。
为了不让爷爷魂飞魄散,他亲手掐灭了自己此行的最大希望。
这是一种比失败更残忍的胜利。
用至亲的永别,换来规则的维系。
殿中一片哗然,又迅速归于更深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分量。
秦广王闻言,神情复杂,缓缓点头:“既如此……崔判官,勾销陈大牛一切异常标注,按正常寿终流程。
陈江行为,待议其罪。”
“且慢。”
就在鬼差欲动,陈江万念俱灰之际。
陈江猛地再次抬头,苍白薪火陡然稳定,散发出一种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光芒。
他盯着秦广王,一字一句道:
“我认爷爷入轮回,是遵从他守护的大规矩,是不愿他魂飞魄散。”
“我认我自身之罪,是遵地府之小规矩,是给我此行一个交代。”
“但是——”
他目光如电,扫过地藏、金蝉子、玉鼎、太乙、杨戬、哪咤。
他踏前一步,虽领罪之身,气势却如出鞘之剑,说道:
“阎君!我欲与你谈一笔生意,一笔能稳定轮回规则的生意。”
虽然陈江此刻悲痛万分,但是他仍然没有失去理智,看到爷爷的手始终放在生死簿上。
能让爷爷做出如此之大的选择,肯定是生死簿里面,有着让他不得不选择的事情。
他也看出来了,他自己已经入多方势力关注,他已经能感受的出来,他们的帮助也是对自身有利益。
但是,他没有忘了底线,跟老族长陈茂盛一样的底线,不做仙佛他们的香火奴隶。
这些人看上自己的薪火传承身份,想通过自己来传播他们的教义,发展信徒,收集信徒。
今天在森罗殿这里,他们是自己的盟友,但他知道走出去之后,没有了利益挂钩,那他们就是敌人。
而眼前的地府,就是他要合作的对象,为看今天的形势,是个人都过来踩一脚地府。
合作就要选择弱的,在形式上弱的。
最关键一点,他相信上古人皇他们的选择,有一定道理的。
们选择跟地府有协议,让他们在祖坟后面立上后土碑。
殿上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情。
陈大牛微微一笑,安静的坐下,继续喝茶,看生死簿。
他就知道,他的孙子陈江能领悟过来,自己常教导他,好死不如赖活。
秦广王先是一愣,眼眸微眯,感觉眼前的陈江比刚刚更加危险,这种危险让他心惊胆胆战。
但是相对于危险,他对于这笔生意更加的好奇。
地藏、金蝉子、玉鼎、太乙、杨戬、哪咤等人,也露出了一副好奇的表情。
“非你想用这一笔生意,来换你爷爷吗?”秦广王好奇问道,眼眸闪过一丝不屑。
陈江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说道:“我尊重我爷爷的选择,与他无关。
阎君,敢吗?”
杨戬跟哪咤看到了陈江这个笑容,相视一眼,露出一抹诡异笑容。
这小子!他要坑人了!
陈江闻言,咧嘴一笑,对着地藏、玉鼎、太乙躬敬行了一礼,说道:
“诸位前辈,今日多谢前来相助,改日登门拜访,以谢大恩。
接下来是,商业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