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左站在他那由暗紫色数据流构成的王座上，十二只机械复眼同时聚焦在地球九州岛的观测数据上。画面中，张胡刚刚完成那场失败的意识诱变实验，正若有所思地离开破碎的观察窗。
“有趣。”魔王左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我亲手把他的生命信号从宇宙登记册上抹除了三次。第一次在火星轨道，第二次在柯伊伯带，第三次在仙女座星云边缘每一次他都该死透了。”
他调出张胡的生命特征图谱——图谱上本该是代表死亡的灰白色，此刻却闪烁着诡异的丹红色微光，那些光点像是活着的火焰，在死亡的底色上跳动。
“十几个分身”魔王左的机械触须在控制台上敲击，调出了一份被封印在宇宙档案库最深层的记录，“对了，天皇。那个被囚禁在木星大红斑里的老家伙。”
这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牢笼。整个木星大气层就是监狱的外墙，而大红斑——那个已经存在了至少三百五十年的巨型风暴——是牢房的核心。风暴眼中不是平静，而是一层又一层交织的时空锁链，每一层都由不同文明的技术编织而成：仙术符文、量子纠缠场、熵增抑制膜、还有魔王左自己研发的“欲望真空层”。
天皇被囚禁在这里已经七百年。
他看起来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囚犯。没有镣铐，没有牢房，甚至可以在风暴眼中自由活动——但活动范围永远无法超出那个直径一万公里的球型空间。他的形态也在不断变化：有时是身披星辰长袍的老者，有时是数据流构成的年轻身影，有时干脆就是一团混沌的意识云。
此刻，天皇正盘膝坐在虚空，面前漂浮着十二枚金丹的虚影。这些金丹排列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但仔细看，每颗金丹的光泽都有微妙差别：有的炽热如初生恒星，有的温润如深海珍珠，有的则冰冷如绝对零度下的金属。
“又少了一颗。”天皇轻声自语，手指轻点其中一颗暗金色的金丹。金丹表面浮现出画面：那是张胡在地球九州岛炼丹的场景，炉火中隐约可见与这颗金丹相同频率的光纹。
就在这时，囚禁空间的边缘泛起涟漪。一道暗紫色的数据流穿透层层封锁，在大红斑风暴眼中凝聚成魔王左的投影。
“老朋友，”魔王左的投影说，声音在大风暴的呼啸中依然清晰，“我需要你帮我理解一件事。”
天皇眼皮都没抬：“如果是来讨债的，排队。张胡欠我的金丹钱还没还。”
张胡正对着那炉哼歌的石头发呆。炉火中的石头已经不只是哼歌了——它开始有节奏地闪烁，像是在打拍子，表面的音符图案自行重组，竟然拼出了一段旋律谱。
突然，丹房的防御阵法同时亮起十七种不同颜色的警报光。墙壁上的古老符文明灭闪烁，地板下的地脉能量开始异常波动。
“啧。”张胡头也不回，只是对着丹炉说，“来了个麻烦的家伙。不对，是麻烦的家伙的投影。”
他身后三米处的空气中，暗紫色数据流开始凝聚。但就在魔王左的投影即将成型的瞬间，张胡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丹房中所有警报光同时熄灭，地脉能量恢复平静，连墙壁上的符文都假装自己从来没亮过。而魔王左的投影——凝聚到一半就被定格在半空，像是个卡顿的全息影像。
他转身，走到被定格的投影前，从袖中掏出一支毛笔——笔尖不是毛，而是一缕跳动的丹火。他用笔尖在投影表面轻轻一点。
滋啦。
投影表面泛起涟漪，然后开始融化？不对，是在被“重新炼制”。暗紫色的数据流被丹火包裹，颜色逐渐变为温暖的橙红色，形状也从魔王左狰狞的机械形态，变成了一只胖乎乎的、正在打哈欠的橘猫投影。
张胡笑了：“这样顺眼多了。说吧，什么事？如果是来讨债的，我最近手头紧，可以用新研发的‘会唱歌的麦饼’抵债。”
魔王左的本体在亿万公里外皱起了眉头——如果机械结构也能皱眉的话。他的投影信号被干扰、篡改、甚至被“萌化”的过程，全程被同步传输回来。
“看到了吗？”魔王左对天皇说，“这就是问题。一个理论上已经死了三次的人，不仅能活蹦乱跳，还能随手破解我的投影协议。更奇怪的是，他的生命特征”
他调出张胡最新的生命读数。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一条生命线，而是十二条。每条线的频率、强度、甚至所属的时空坐标都略有不同，但它们都指向同一个意识核心。
“分身术？”天皇终于抬眼看了看屏幕，然后摇头，“不是普通的化身法。这些分身每一个都是‘真实的’，每一个都拥有完整的生死循环。你看这条线——”
他指向其中一条暗淡的生命线：“这个分身三年前死在银河系边缘的超新星爆发里，死亡确认度99999。但现在，这条线又活过来了，虽然很微弱，但在增强。”
天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偷吃我的‘多重存在许可丹’时，我说这丹药理论上能让人在十二个平行时间线里同时存在，但警告过他——如果不同时间线的自己相遇，可能会引发因果崩塌。”
魔王左的机械复眼闪烁：“所以他现在是十二个张胡的集合体？死了的会复活，活着的可能突然死去，但总数永远维持在十二个？”
“更准确地说，”天皇纠正，“是十二个‘可能性’的叠加态。每一个张胡都代表一种人生选择的分支：炼丹师张胡、星际旅者张胡、隐居者张胡、甚至可能有一个选择当厨师的张胡——如果我的‘美味增幅丹’真被他用来研究菜谱的话。”
橘猫投影已经彻底适应了自己的新形态，正蹲在丹炉边试图用爪子拍打哼歌的石头。每拍一下，石头的音调就变高一点。
“说正事，”张胡盘腿坐下，面前自动浮现出一套茶具，茶壶自己开始烧水，“魔王左派你来，是想问我的分身术？还是想通过我联系天皇？”
张胡笑了，笑声中带着炉火噼啪的声音：“追杀？那些算追杀吗？第一次在火星轨道，那个杀手用的是反物质炸弹——正好我需要反物质做‘阴阳调和丹’的催化剂。第二次在柯伊伯带，他们用了时空冻结陷阱——帮我测试了新研发的‘时间抗性丹’效果不错。第三次在仙女座边缘更搞笑，他们居然想用逻辑悖论让我自我崩溃”
茶煮好了。张胡倒了两杯，推给橘猫一杯。橘猫犹豫了一下，用爪子碰了碰茶杯，茶水表面泛起涟漪，映出一行字：“天皇的金丹，你偷吃了多少？”
“借，是借。”张胡纠正，“而且我有写借条。虽然借条是用炼丹失败后的残渣写的，但理论上那些残渣里也含有微量金丹成分，所以四舍五入等于我已经还了一部分”
他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天皇还好吗？木星的监狱生活有没有改善伙食？上次我尝试用丹火给他传送了一包辣条，但被大红斑的风暴搅成了量子泡沫。”
橘猫投影沉默了。茶水的倒影变化，显示出木星监狱内部的实时画面——天皇正在用风暴能量捏第十三个茶杯，这次的茶杯有八只脚，看起来像个奇怪的蜘蛛。
“他想出来。”橘猫说，“你也想让他出来。而魔王左需要一个能在木星内部接应的人。”
张胡端起茶杯，吹开表面的热气。热气在空中凝结，竟然形成了一副复杂的星图——星图的中心是木星，周围标注着十二个光点，每一个光点的位置都对应着他一个分身的坐标。
“十二个分身，”张胡轻声说，“其中三个在时间线的缝隙里旅行，两个在黑洞边缘做实验，四个在宇宙各个角落假装自己是普通人，一个在嗯，在某个美食星球研究用丹火做烧烤。剩下两个，包括这里的我，是机动部队。”
“要救天皇，”张胡继续说，“需要所有分身同时行动。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同时——那会引发因果海啸——而是概念意义上的‘共鸣’。十二个张胡，十二种人生，十二种可能性，在同一个瞬间做出同一个选择”
他看向橘猫，眼中跳动着丹火的光：“这需要天皇自己的配合。他需要调动所有被我‘借走’的金丹的力量，在木星监狱的最薄弱处，打开一扇只有十二分之一秒的‘可能性之门’。”
橘猫的投影开始不稳定，暗紫色的数据流试图突破丹火的改造。但张胡只是轻轻弹指，又一缕丹火融入投影，橘猫变得更胖更慵懒了。
“告诉魔王左，”张胡说，“我可以帮忙。但条件有三个：第一，天皇出狱后，他七百年来在监狱里研发的所有新丹方，我要拷贝一份；第二，魔王左得停止那些无聊的追杀——改成交炼丹作业，我可以每周批改一次；第三”
他指了指丹炉里哼歌的石头：“这家伙学会了一整首星际摇滚，需要舞台。我要木星大红斑监狱被攻破的那一刻，整个太阳系都能听到这场演唱会。”
橘猫投影最后发出一声长“喵”，然后彻底消散。但在消散前，它用尾巴在空中画了个勾——代表同意。
当魔王左的投影带着谈判结果返回时，天皇已经站起了身。他面前的十二颗金丹虚影全部亮起，每一颗都与遥远的张胡分身产生共鸣。
“十二个可能性”天皇低声说，“这小子居然真做到了。等等，这颗金丹对应的分身生命特征怎么这么欢乐？”
他指向其中一颗散发着烤肉香气的金丹虚影。虚影中显示的画面是：某个星球的沙滩上，张胡（美食版）正在用丹火烤一只巨大的外星龙虾，龙虾的钳子还在动，但已经学会了说“多放点蒜”。
魔王左的数据流在旁边汇聚：“计划定在七天后。木星轨道将进入三百年一次的特殊排列，大红斑监狱的时空锁链会有000013秒的周期性波动。那是唯一的机会。”
天皇点头，开始调动体内沉寂了七百年的力量。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木星大气层开始躁动——不是风暴增强，而是一种更深的、像是星球本身在呼吸的律动。
而在木星之外，太阳系的各个角落，十一个张胡分身同时抬起了头。
黑洞边缘的那个，刚刚从事件视界里爬出来，浑身还冒着被时空扭曲的烟；
时间线缝隙里的三个，正在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美食星球的那个，给外星龙虾刷上了最后一层秘制酱料；
还有地球丹房的这个，张胡本胡，拍了拍丹炉里哼歌的石头：
“准备一下，七天后有场大演出。观众是整个太阳系。”
石头兴奋地闪烁，音符图案重组成了一行字：“需要暖场乐队吗？我可以联系那些星际难民孩子，他们的饥饿摇滚正好需要更大的舞台。”
张胡笑了：“好主意。不过提醒他们，木星大气的主要成分是氢和氦，音效可能会有点空灵。”
太阳系的所有观测设备，从地球的天文望远镜到土星环上的无人探测器，都记录到了异常。
首先是木星大红斑的颜色变化——从经典的暗红色，逐渐转变为七彩的虹光。然后是声音：一种从未在宇宙真空环境中被记录过的、跨维度的“音乐”，通过时空本身的震动传播。
十二个光点出现在木星轨道的不同位置。每一个都是张胡，每一个又都不是完整的张胡。他们同时举起手，手掌中浮现出十二颗不同颜色的金丹虚影——天皇被借走的力量，在这一刻全部归还。
“可能性共鸣，启动。”十二个张胡同时说，声音通过金丹的链接，在宇宙背景辐射中留下永久的烙印。
在大红斑风暴眼的中心，天皇睁开了眼。七百年来第一次，他感受到了监狱之外的、自由的风。
“这小子，”天皇笑着摇头，“连越狱都要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他伸手，握住了那扇只有十二分之一秒的“可能性之门”。
门开了。
而在这一刻，整个太阳系的所有生命——从地球上的普通人，到火星基地的科学家，甚至土卫二深海里的外星微生物——都听到了那场演唱会。
首先是星际难民孩子的饥饿摇滚，通过量子纠缠直接传入意识：
然后是张胡的丹火石头的主场，它把大红斑风暴的能量转化成了和弦：
最后是天皇踏出监狱的那一刻，所有声音汇聚成一声清越的钟鸣——那是紫霄宫的晨钟，跨越亿万公里，为这场不可能的越狱敲响注脚。
魔王左站在重建的观测台前，看着木星大红斑逐渐恢复正常的颜色。天皇已经不见了——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张胡的十二个分身也重新散入宇宙各个角落，继续他们各自的人生。
只有一点改变：现在整个太阳系的通讯频道里，偶尔会突然响起一段丹火石头的即兴演奏。而木星的大红斑，每当有人用特定频率的光照射时，表面会短暂浮现出音符的图案。
在地球丹房，张胡正在整理这次事件的收获。桌上摆着天皇越狱前传送过来的丹方拷贝——总共七百二十种新配方，从“让行星停止自转丹”到“让量子猫既死又活同时还能卖萌丹”，应有尽有。
而丹炉里，那块石头已经不满足于哼歌了。它正在学习作曲，最新作品叫《大红斑狂想曲》，据说灵感来自被囚禁七百年的孤独与突然获得的自由之间的反差。
张胡拿起其中一张丹方，上面写着：“可能性融合丹——将平行自我的经验整合，但不失去多样性。”
他笑了，把丹方放进炉火中。
炉火摇曳，映照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和十二道若隐若现的影子。
而在木星轨道附近，一颗刚刚被抛弃的魔王左探测器，捕捉到了最后一段加密信息。信息只有一句话，发送者署名是“刚出狱的天皇，正在去吃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