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的光芒吞没了一切。
林璃感觉自己在穿过一层层粘稠的、由情绪凝固而成的“地质层”。
起初是浅层的焦虑与疲惫,如同灰色的雾;
接着是更浓烈的恐惧与怨恨,像墨绿色的毒沼;
再往下,是深埋的、几乎化为结晶的绝望,它们闪烁着冰冷的黑曜石光泽,划破她的意识边界。
万年以来,所有烈阳人的喜怒哀乐,所有被压抑的情感,所有在“天道”秩序下无处安放的自我,全部堆积在这里,如同一个化脓的伤口。
心域的触须自动展开,刺入这片风暴。
信息流如同海啸般涌来。
意识剧烈震颤,几乎要被冲垮。
林璃咬紧牙关,将意识沉入最深处,以记忆为基石,以情感为屏障,强行在这片风暴中稳住身形。
她听见自己的心域在尖叫,无数碎片化的情绪试图挤入她的意识。
起初只是一片混乱的噪音,但随着她逐渐适应,碎片开始重组,形成模糊的画面和声音:
一个年轻的烈阳战士,在第一次杀死敌人后跪地呕吐,却被长官斥责“软弱”。
一位妻子在丈夫战死后,按律制只能面无表情地接过抚恤金,她转身时指甲掐入掌心的剧痛。
成千上万在“天道”完美规划下度过一生、临死前却感到一片虚无的茫然眼神……
无数这样的片段,无数被压抑的“人”的一面,全部被塞进这个熔炉的角落,任由它们腐烂、变质、癌变。
“这就是…烈阳的代价吗?”林璃在心中低语。
她尝试着引导。
心域的触须如同温柔的手,轻轻触碰那些狂暴的情绪碎片,将“理解”“接纳”“释放”的意念传递过去。
她的意识开始感到真实的沉重与消耗,仿佛有无数他人的重量压在她的灵魂上。
晨光之核稳定地提供着能量,但精神的疲惫无法完全消除。
起初,碎片剧烈反抗,但渐渐地,有些碎片开始平静下来。
它们太孤独了,孤独了七千年,第一次被“看见”,第一次被“允许存在”。
以她为中心,一小片区域的“海水”颜色似乎略微“清澈”了一点点,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稍有减轻。
更重要的是,她疏通过的地方,纯净的恒星能量流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力,艰难地绕过或渗入那些被部分软化的淤塞。
她如同一个在无边泥沼中跋涉的清道夫,一点一点,向前,向下。
林璃逐渐深入到了癌变海洋的更深层。
这里的“淤泥”颜色更加晦暗,结构更加板结,散发出的不再是具体的情绪,而是更抽象的存在性痛苦。
疏导变得更加困难。
这些深层的癌变更“硬”,更“顽固”,对她的心域共鸣反应微弱。
就在她感到举步维艰,意识负荷接近某个临界点时,她的“脚下”突然一空,露出了下方截然不同的存在。
那是一个光团。
一个被无数暗金色、充满神圣封印气息的能量锁链层层缠绕、贯穿、紧紧束缚的朦胧光团。
光团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的、模糊的人形轮廓。
它寂然无声,与周围污浊喧嚣的情绪海洋形成绝对反差,如同激流漩涡中心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
光团中散发出的那种存在感超越了任何个体情感、与脚下这颗恒星本源同频、却又浸透了无尽岁月孤寂与守护意志的神性回响。
她的心域之光,无意间拂过了光团的边缘。
嗡……
仿佛沉睡的星辰被轻轻叩响。
一双眼睛,在火焰深处睁开。
金色的、燃烧的、充满无尽威严与…痛苦的眼睛。
“终于…”一个古老而苍茫的声音,直接在林璃的意识中响起,“终于有人…到来了…”
林璃瞬间明白了眼前是谁。
能在这太阳核心最深处,被如此神圣又残酷的封印锁链缠绕,拥有这等与恒星同源却无比苍凉的存在感,唯有那位传说中自裁陨落的烈阳开创者。
帝鸿坤。
上万年前,亲手捕获恒星、建造熔炉、确立“天道”秩序的…开创者。
他,没有死。
他被囚禁在了自己创造的熔炉深处。
那双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林璃。
上万年的囚禁并未熄灭其中的火焰,反而让那火焰沉淀成了一种近乎实质的重量。
是开创一个文明的威严,背负一个文明罪孽的痛苦,以及在无尽时光中被消磨至极限的…孤独。
“帝鸿坤…”林璃的意识在这古老存在的注视下微微震颤,但她稳住了心域的锚点,“初代主神,您还活着?”
“活着?”意识深处传来一声苍凉的低笑,
“我这样的状态,还能称之为‘活着’吗?肉身早已在上万年前的封印仪式中焚尽,残存的意识被锁在这熔炉核心,与这颗恒星一同燃烧,一同衰变…我只是一个被诅咒的幽灵,一个文明的纪念碑,警示着后来者代价为何物。”
火焰微微波动,形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是一个身披古老战甲的高大身影,面容被火焰遮蔽,唯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
“但你能来到这里,能感知到我…说明‘天道’的枷锁已经开始松动。”帝鸿坤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潘震派你来的?还是…我那位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后裔,蕾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