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把玩着匕首,目光投向叶天离去的方向。
“刚才那一箭,他明明可以躲开的。”
“苦肉计?”
老者嘿嘿一笑,将匕首在尸体衣服上擦了擦,收进怀里。
“有意思,真有意思。”
“懂得示弱,懂得利用人心,这才是做大事的料。”
“不过……”
老者转头看向那座凉亭,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暗格里的东西,你也拿到了吧?”
“狼牙令……”
“叶家这潭水,怕是要彻底浑了。”
老者叹了口气,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树林阴影中。
……
回到庄园主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苏沐雪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叶天弄回房间。
一进门,她就冲着外面大喊:“李妈!快叫医生!叶天受伤了!”
整个别墅瞬间乱作一团。
叶天躺在床上,看着苏沐雪忙前忙后,一会儿让人拿毛巾,一会儿让人烧热水,那张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全是焦急。
他心里竟然有点小得意。
这波苦肉计,值了。
不过……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牌。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趁苏沐雪不注意,仔细看了眼那弩手身上的装备。
没有任何标记。
是死士。
在京都,能养得起这种级别死士的家族,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且,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想让他活着走出后山。
甚至连苏沐雪都不放过。
“看来,有些人是真急了啊。”
叶天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赵雅兰。
自己的这位“亲生母亲”,在这场局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正想着,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煞白的李浩。
“天哥!卧槽!谁干的?!”
李浩一看叶天肩膀上的伤,眼珠子都红了,“老子这就去把他废了!”
“闭嘴。”
叶天睁开眼,虚弱地骂了一句,“别在那儿嚎丧,老子还没死呢。”
他冲李浩使了个眼色。
多年的默契让李浩瞬间闭了嘴,但眼里的杀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医生,怎么样?”苏沐雪紧张地问。
医生检查了一下伤口,松了口气:“还好,没伤到骨头和动脉,就是失血有点多,取出来缝几针就行,但这几天千万不能乱动。”
“听见没有?”
苏沐雪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叶天,“这几天你给我老实躺着,哪里都不许去!要是再敢乱跑,我就……我就让人把你的腿打断!”
叶天看着她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咧嘴一笑。
“遵命,老婆大人。”
苏沐雪脸一红,却没反驳,只是转身去给医生拿药箱,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
看着她的背影,叶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这只是一次试探。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
只不过……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才刚刚开始。
麻药劲儿还没上来,针头穿过皮肉的动静听得人头皮发麻。
嗤。
那是金属扯动皮肤的声音。
叶天趴在枕头上,腮帮子微不可察地抽了两下。疼是真疼,但这痛感反而让他那被肾上腺素冲昏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苏沐雪站在床边,两只手死死抓着那个路易威登的手包,指关节泛白。她没敢看伤口,视线飘忽地盯着输液架上的药瓶,好像那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东西。
“轻点!”
听到医生剪线的声音,苏沐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冲医生吼了一嗓子,“你是绣花还是缝衣服?他流了那么多血看不见吗?”
那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地中海,被这位苏家大小姐吼得手一抖,差点把镊子戳叶天肉里。他推了推眼镜,脑门上全是汗,也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个定时炸弹。
叶天把脸埋在枕头里,嘴角忍不住往上咧。
这女人,平时装得像块万年不化的玄冰,遇到事儿了倒是护短得很。
“行了。”叶天闷声闷气地开口,声音听起来虚弱得像只快断气的病猫,“别吓唬医生,人家是专业的。倒是你,刚才是不是偷偷哭鼻子了?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苏沐雪身子一僵。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眼角,触碰到干涸的泪痕时,手指像是被烫了一下缩回来。
“谁哭了!”她立刻板起脸,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只是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虚,“我是被风沙迷了眼。倒是你,叶天,你是不是脑子有坑?那弩箭射过来你推我干什么?你要是死了,叶家那一摊子烂账谁去收拾?我……我和我爸怎么向叶老爷子交代?”
叶天侧过头,那双平时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深邃得吓人。他没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苏沐雪。
直到看得苏沐雪耳根子开始发烫,想要扭头避开视线时,他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死了就死了呗,正好给你省事,不用嫁给我这个废物,还能再找个门当户对的豪门大少,多划算。”
“叶天!”
苏沐雪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咬着嘴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张嘴要是不想要,我就让人给你缝上!”
虽然是狠话,但语气里那种刚才还弥漫着的恐慌感,倒是散了不少。
医生终于处理完了伤口,如蒙大赦般包扎好纱布,留下一堆消炎药和止痛片,拎着药箱逃命似的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李浩一直靠在门口当门神,手里把玩着那个打火机,盖子“咔哒、咔哒”地开合。见医生走了,他才把门反锁,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透着寒气的阴沉。
苏沐雪还在给叶天掖被角,动作生疏得要命,好几次差点把刚包好的纱布给扯歪了。
“老婆。”叶天忽然开口。
苏沐雪手一抖:“谁是你老婆!还没订婚呢,乱叫什么。”
“早晚的事。”叶天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大概是想去拉她的手,但够了一半像是没力气似的垂在床边,“我想喝粥,那种熬得烂烂的小米粥,李妈做的我不爱吃,我想吃你煮的。”
苏沐雪愣住了。
她堂堂苏家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进过厨房?
“你有病吧?”她皱眉。
“哎哟……伤口好像又裂开了,疼……”叶天开始哼哼,脸皱成一团,那演技浮夸得连李浩都看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沐雪明知道他在演,但看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硬是在舌尖打了个转,咽了回去。
“等着!”
她没好气地把被子往叶天头上一蒙,踩着那双八厘米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
被子里的那声痛呼戛然而止。
叶天猛地掀开被子,哪里还有半点虚弱的样子?他动作利索地靠在床头,那双眼睛清明冷静,像是从未受过伤。
“走了?”他压低声音。
“走了。”李浩快步走到床边,压低声音,“天哥,刚才那波人不对劲。我查了那个弩箭的型号,市面上根本没有,连黑市都很少见。箭簇是特制的倒钩,上面淬了麻药,如果不是你闪得快,这会儿估计已经凉透了。”
叶天冷笑一声,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冰凉的铁牌——狼牙令。
黑黝黝的铁牌上,刻着一颗狰狞的狼头,狼牙处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锈迹,像是干涸多年的血。
“认识这玩意儿吗?”叶天把牌子扔给李浩。
李浩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眉头皱成了川字:“看着眼熟……好像在老爷子以前的书房里见过类似的图腾,但这做工太粗糙了吧?不像叶家的东西。天哥,你从哪顺来的?”
“从那个死士身上。”
叶天撒了个谎。这东西是他从后山那个隐秘暗格里摸出来的,那个老头子没说错,叶家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死士身上确实没标记,但这块牌子,却藏在死士想要守护或者寻找的地方。
“这帮人不是冲着我命来的。”叶天摩挲着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苏沐雪发丝的触感,眼神却冰冷如刀,“他们是想把我逼进后山深处,或者说……想看我会用什么招式反击。”
试探。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
如果他刚才显露出身手,把那几个死士反杀了,那明天早上,关于“叶家私生子是个绝世高手”的消息就会摆在某些人的案头。
到时候,他这个“废物”的人设就崩了。
一个废物的私生子,顶多是被排挤、被羞辱。
一个身怀绝技、深不可测的私生子,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必须除之而后快。
“幸好老子机灵,装怂装到底。”叶天撇撇嘴,“就是苦了这肩膀,真特么疼。”
李浩嘿嘿一笑,把狼牙令递还给叶天:“天哥,你也太拼了。不过嫂子刚才那反应绝了,我看她是真急了。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看上我?”叶天把玩着狼牙令,眼神玩味,“她是怕我死了,苏家在叶家面前没法交代。这种豪门联姻,哪有什么真感情,全是利益捆绑。”
话虽这么说,但他脑海里还是闪过苏沐雪刚才那红红的眼眶。
也许……也不全是利益?
“对了。”李浩忽然收起笑容,神色凝重,“赵雅兰那个女人,刚才让人送来了一堆补品,说是给你压惊。而且我看见她的车进了院子,估计一会儿就要上来演‘母慈子孝’了。”
叶天眼神一凛。
来了。
这才是今晚的正菜。
他迅速把狼牙令塞回枕头下面的暗层里,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自己弄得更颓废、更狼狈一些。
“浩子,去,把窗户关严实点,再把那瓶药水洒点在地上,弄出点医院的味道。”
叶天吩咐完,整个人往下一滑,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充满惊恐和不安的眼睛。
李浩秒懂,手脚麻利地布置好现场,然后站在床边,摆出一副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的保镖模样。
没过两分钟。
走廊里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节奏平稳,不急不缓。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香。
那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杂着名贵化妆品的味道,雍容,却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门开了。
赵雅兰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披着纯白色的狐裘坎肩,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手里捏着一串佛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关切,那演技,比奥斯卡影后都不遑多让。
“天儿!”
这一声唤,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赵雅兰快步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叶天,眼眶瞬间就红了,“我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出这种事!在自己家后山都能遇到杀手,这群安保是干什么吃的!全是饭桶!”
她转过身,对着门外的管家厉声呵斥:“把今天负责后山巡逻的所有人,全部扣三个月工资!查!给我彻查!不管是谁,敢动我赵雅兰的儿子,我绝不放过他!”
这一番做派,雷厉风行,护犊情深。
要不是叶天早就查到当初把自己扔在孤儿院门口的那辆车就是赵雅兰名下的,他差点就信了。
“妈……”
叶天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带着哭腔,像是个受了惊吓还没缓过劲儿的孩子,“我要回家……我不想待在京都了……我想回孤儿院……太吓人了,那箭就擦着我的耳朵过去的……呜呜呜……”
李浩在旁边低下头,拼命忍住不让嘴角抽搐。
天哥这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