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听不到那人的动作,但能感觉到门外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少爷,这……不合规矩……”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在这个家里,老子就是规矩!”
叶天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滚!”
“是……是……”
那阵沉重的脚步声慌乱地远去,直到消失在楼梯口。
苏沐雪依旧不敢动。
直到门外再次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三长两短。”
这是叶天跟她约定的暗号。
苏沐雪赤着脚跳下床,冲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
叶天靠在墙上,衣领有些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嘴角依然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没事吧?”
叶天看着苏沐雪手里紧紧攥着的修眉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哟,这刀挺别致啊,用来削苹果还是削人?”
苏沐雪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她的目光落在叶天的胸口。
那里的衬衫扣子崩飞了两颗,隐约能看到一大块紫黑色的淤青。
“你受伤了。”
苏沐雪的声音在颤抖。
她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手指停在半空中。
“嗨,没事。”
叶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刚才出去溜达,不小心撞树上了。”
“撞树上能撞成这样?”
苏沐雪眼圈红了,“你当我傻吗?刚才屋顶上的动静是你吧?”
叶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看着苏沐雪,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此刻却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担心着自己。
这种感觉……
还不赖。
“听着,沐雪。”
叶天反手关上门,把她拉进房间,压低了声音。
他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眼神变得格外认真,甚至有些锋利。
“这个家,不干净。”
“刚才那个人,不是保安。”
苏沐雪一惊,“那他是谁?”
“不知道。”
叶天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想点,看了一眼苏沐雪,又塞了回去,“但我刚才那一巴掌,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
“他的太阳穴高高鼓起,虎口全是老茧。”
叶天冷笑,“一个保安,会有这种横练功夫?那分明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专门练外家拳的好手。”
“他想进来干什么?”苏沐雪感到一阵后怕。
“不知道。”
叶天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开的窗帘拉紧,“也许是想绑架你,也许是想装窃听器,或者……只是想看看我在不在你房里。”
苏沐雪沉默了。
信息差。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信息不对等。
她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家族联姻,是一场豪门争斗的旋涡。
但叶天看到的,却是刀光剑影,是生死搏杀。
“那你现在怎么办?”
苏沐雪抬头看着他,“我们报警吧?”
“报警?”
叶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苏总,你真可爱。”
他指了指脚下,“这里是叶家老宅。警察进得来吗?就算进来了,你信不信,明天的头条就是‘苏家千金精神失常,深夜报假警’?”
苏沐雪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
“谁说要坐以待毙了?”
叶天走到床边,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睡觉。”
“什么?”苏沐雪愣住了。
“我说睡觉。”
叶天打了个哈欠,顺势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今晚他们试探过了,没讨到好,暂时不会再来了。”
“而且……”
他侧过头,看着一脸错愕的苏沐雪,眼神变得深邃,“我也需要休息。那一拳,确实挺疼的。”
苏沐雪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刚才那句玩笑话背后的沉重。
他是一个人在扛。
在这个充满敌意、到处是监控和杀手的豪宅里,他用他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片暂时的安全区。
苏沐雪没有再说什么。
她默默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和衣躺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但在这个寒冷的夜里,这点距离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
次日清晨。
餐厅。
长条形的餐桌足有五米长,铺着洁白的桌布。
精致的早点摆满了桌子,中式的粥点,西式的火腿煎蛋,应有尽有。
叶天坐在左侧,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喝着皮蛋瘦肉粥。
苏沐雪坐在他对面,小口地吃着一片吐司,神色有些憔悴。
主位上。
赵雅兰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绒旗袍,脖子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头发盘得一丝不苟。
她优雅地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动作标准得像是在拍电影。
“天儿。”
赵雅兰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得体,“昨晚睡得好吗?”
叶天手里的勺子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下一秒,他抬起头,嘴边还沾着米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啊,当然好。”
叶天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家里的床就是舒服,比孤儿院那硬板床强多了。我这一觉睡得,连个梦都没做。”
苏沐雪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
她在撒谎。
叶天也在撒谎。
昨晚叶天根本没睡,一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守了一夜。
“是吗?”
赵雅兰放下了刀叉,端起旁边的红茶抿了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叶天的胸口,“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刚回来,认床睡不着,特意让人在你房里点了安神香。”
“妈你想得真周到。”
叶天嘿嘿一笑,“不过下次别点了,那香味太冲,熏得我脑仁疼。”
“哦?”
赵雅兰眼神微闪,“那可能是下人放多了。回头我说说他们。”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
“老陈,昨晚庄园里是不是有什么动静?我好像听到了警报声。”
管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腰背挺直。
听到问话,他微微躬身,面不改色地说道:“回夫人,昨晚后山的野猫触动了红外线报警器,保安去赶走了。怕惊扰了主子们休息,所以处理得很快。”
“野猫啊……”
赵雅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在叶天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天儿,你以前在孤儿院,没少打架吧?”
“打啊,怎么不打。”
叶天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为了抢个馒头都能打破头。怎么,妈你也对打架感兴趣?”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赵雅兰笑了笑,眼底的寒意却一闪而逝,“毕竟你是叶家的少爷,以后这种粗鲁的事情,还是少做。免得让人笑话我们叶家没规矩。”
“知道了。”
叶天把空碗一推,“我吃饱了。沐雪,走,带你在园子里转转。”
苏沐雪如蒙大赦,连忙放下手里没吃几口的吐司。
“好的。”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赵雅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而冷漠。
“老陈。”
“夫人在。”
“昨晚那只‘野猫’,抓到了吗?”
管家把头压得更低了,“回夫人,那只猫……爪子很利。不但跑了,还伤了我们一只猎犬。”
“哦?”
赵雅兰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来这只猫,野性难驯啊。”
“那就不用抓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叶天和苏沐雪并肩走远的背影,声音冷得像是冰渣。
“既然抓不住,那就……下药吧。”
……
庄园很大。
大得像个迷宫。
叶天带着苏沐雪,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一直在往后山的方向走。
“我们要去哪?”
苏沐雪发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变成了高大的杂草,路面也从大理石变成了碎石路。
“带你去看戏。”
叶天嘴里叼着一根从路边折下来的狗尾巴草,眼神却一直在四处扫视。
这一路走来,他发现了至少十二个暗哨。
有的藏在树上,有的躲在假山后。
这哪里是豪宅,简直就是个军事堡垒。
“看戏?”
苏沐雪不解。
“前面就是后山禁地了。”
叶天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道拉着铁丝网的围墙,“那是叶家的祖坟,也是平时不让人进的地方。”
“那你还带我来?”
“因为只有这里,那老头才会出现。”
叶天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彪形大汉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站住!”
其中一个大汉冷喝道,“私人禁地,不得擅闯!”
这两人身上并没有那种保安的制服,而是穿着战术背心,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带着家伙。
而且,他们身上的气息,跟昨晚那个想闯进苏沐雪房间的人很像。
练家子。
“眼瞎了?”
叶天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双手插兜,一脸嚣张,“不认识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这里是禁地。”
大汉面无表情,手已经摸向了腰间,“再往前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沐雪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拉了拉叶天的袖子,“叶天,我们回去吧……”
她不想惹事。
尤其是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
但叶天没有动。
他看着那两个大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在验证一个猜想。
昨晚那个灰衣老者给了他“马”和“卒”。
如果老者是想帮他,那么这后山里,一定藏着什么能让他破局的东西。
而这些看门狗,就是第一道门槛。
“不客气?”
叶天笑了,笑得很开心,“正好,我今早吃多了,正愁没地方消食。”
“沐雪,闭眼。”
“啊?”苏沐雪一愣。
“我说,闭上眼睛。”
叶天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倒数三声,然后睁开。”
苏沐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
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三。”
叶天动了。
“二。”
风声呼啸。
惨叫声响起。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一。”
苏沐雪颤抖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那两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汉,此刻已经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一个抱着腿,膝盖呈现出诡异的反向弯曲。
另一个捂着喉咙,脸色涨成猪肝色,只能发出“荷荷”的抽气声。
而叶天,正蹲在其中一人的面前,从他腰间摸出一把黑色的匕首,在手里把玩着。
“这就倒了?”
叶天摇摇头,一脸失望,“我还以为多能打呢,原来是银样镴枪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头看向苏沐雪。
阳光下,他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刚才废掉两个人的不是他。
“走吧,苏总。”
叶天把匕首随手一扔,刀刃准确地插在那大汉两腿之间的泥土里,吓得那人浑身一抖,当场昏死过去。
“既然门开了,咱们就进去看看,这后山里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苏沐雪看着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暴力。
血腥。
但这却是第一次,她觉得这个词,居然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叶天。”
“嗯?”
“你刚才……真的很帅。”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老公。”
“……不要脸。”
两人跨过铁丝网,身影渐渐消失在后山浓密的树荫中。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那个戴着面具的灰衣老者,正蹲在树杈上,手里依旧盘着那两枚核桃。
“马前卒,过了河。”
老者喃喃自语,面具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二爷,这盘棋,活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新的棋子。
是一枚黑色的“车”。
“既然过了河,那就该横冲直撞了。”
老者手指一弹。
棋子化作一道黑光,射向庄园的某个角落,精准地击碎了一个正在转向后山的监控探头。
“啪!”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
老者嘿嘿一笑,身形一晃,再次消失。
后山深处。
那股沉睡已久的气息,随着叶天的踏入,终于开始缓缓苏醒。
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