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鲁站在任务大厅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脸上的毛有些乱，胡须还一抖一抖的。
他看着李嗣，李嗣也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玩家靠在墙边打盹，头一点一点的，这些玩家的睡觉是真的在睡觉，不是下线的表现，他们在下线后身体是会直接消失的。
在这一点上，这游戏倒是又没有那么硬核。
李嗣坐在柜台后面，面前是一张画满无意义涂鸦的纸。他看到进来的萨鲁，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所以是个什么情况？”看着脸色并不好看的狮人，尽管不用想都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自己，但李嗣还是选择了问对方。
毕竟平时能恶心到这个该死的懒鬼白化病狮子的时候可不多，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不得狠狠利用？
如果不利用的话，那他还叫李嗣吗？
但萨鲁没回答。
他走进来，脚步很重。他一直走到柜台前，站在那里，巨大的身体俯视着李嗣。李嗣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看着那双血红的眸子。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萨鲁才开口。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
“没什么情况。”
“真的没有？”李嗣又问。
萨鲁的脸绷得很紧，他看着李嗣，看了很久。然后他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一点，那双红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象是难过，又不象。藏在很深的底下。
“家那边又出事情了？”李嗣换了个问法。
萨鲁的脸彻底垮了下来。
他绕到柜台后面，重重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木头柜台。他把头埋进两只巨大的手臂里，不动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偶尔传来玩家的叫喊声，远远的。
“米拉要死了。”终于，萨鲁的声音从爪子下面传出来。
“恩。”李嗣应了一声。他拿起旁边的笔，在纸上再次添上一道无意义的线。
“她的寿命不象你们狮人那么长。这很正常。”
萨鲁抬起头，看着李嗣。他没说话，眼神空空的。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米拉让我回去。”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李嗣放下笔。
“我拒绝了。”萨鲁的头又低了下去，埋进臂弯里。
李嗣点了点头。他看向敞开的大厅大门，外头的阳光很好。他又看向那两个打盹的玩家，其中一个还在流着口水。
“你知道的，”李嗣说，声音平静，“如果你不想让她死，我可以帮你。我有一瓶青春魔药。”
“我知道。”萨鲁猛地抬起头，眼睛里亮了一下，但那光很快又熄灭了。他重新低下头。“她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李嗣不再说话。他看着萨鲁，这头巨大的白狮蜷缩在地上，象一座小小的山。鬃毛不再威风地蓬开，而是耷拉着。
“是啊。”李嗣把手肘撑在柜台上，看着面前那两个玩家。其中一个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他们总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兽人总是这样。”
兽人并不畏惧死亡，也不追求所谓的永生，他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便只有战斗，无尽的战斗。
一直战斗，直到打不动为止。而对他们来说，死亡不是结束。一个兽人战士，如果他足够好，足够勇猛，那么在死后，他就能前往神灵的国度。
在那里，战斗永远不会停止。
萨鲁彻底不说话了，沉默了很久。
久到一个玩家气喘吁吁地推开任务大厅的门，跑到柜台前。
“酋、酋长！”那玩家脸上都是汗，眼睛发亮，“给我奖励！我搬完石头了！”
李嗣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枚银币，递过去。玩家一把抓过，欢呼着跑了。
一百枚铜币兑换一枚银币，而李嗣发布的任务在接过一次之后就可以在自带的系统里重复进行，然后过来一次性领一堆奖励。
但货币这玩意儿，目前在这里还没什么用。不过还好让人去阿格利斯托斯那边求助，购置的垃圾装备送到了，不然他还真没地方让这些玩家们消费。
萨鲁站了起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毛，从他身上掉下的毛在照进大厅的阳光里飞舞。
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慵懒随意，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看着李嗣，嘴角扯了一下，象是在笑。
“怎么，”萨鲁说，声音恢复到往常的调子，“你什么时候还变成冒险者公会的接待员了？”
“我测密码！”
李嗣瞬间愤怒了，一脚踢向萨鲁，但后者伶敏地躲过，“不要那么急，我知道你很急。”
“你以前在冒险者公会的时候经常干接待员，现在轮到你干接待员了。”他笑嘻嘻地道。
这句话在兽人语的语境里也是一个双关，虽然兽人语和李嗣前世使用的汉语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偶尔又能找到一些相似的地方。
“所以。”在李嗣踢完一脚之后，他也看向那两个靠在墙边呼呼大睡的玩家，“这些异界旅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李嗣耸了耸肩，“这是神灵的游戏。”
萨鲁看向李嗣，等着李嗣接下来的话。
“我需要他们留在这里，他们或许现在看起来很弱，但其成长性是我们这些人远远无法比拟的。”李嗣也看向那两个玩家，说道：
“你能够想象吗？他们只需要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完成神灵发放给他们的任务就能变强，就能提升，无限制地变强，无限制地提升。”
“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将一定能够达到传奇。”
“而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我需要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力量。”李嗣道，“所以我建造了这座村子，而且我也拥有了部分权柄，由某个存在赋予我的权柄。”
“它能够让我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些异界人，或许也能够让我免于成为这些异界人的敌人。”
“你的神对你还真是宠爱。”萨鲁看了身边的李嗣一眼，“不象兽人的神灵，他只喜欢看到杀戮、血腥和死亡。”
“我不信神。”李嗣瞥了萨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