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破城
王宫高塔之上,风雨拍打著琉璃窗面,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整座帝都在夜色下颤动,而新摄政王莱茵的身影倒映在窗后的炼金铜壁上,显得愈发瘦削阴鸷。
他手中握著一架精巧的炼金望远镜,镜片中映出的,是城墙上那一幕令他灵魂发寒的景象————
那一面暗金色的龙旗,正被血与雨水浸透著,缓缓插上主城楼顶。
随风猎猎作响。
那是帝国军魂之旗————而此刻,它代表著的是二皇子的回归。
莱茵的呼吸乱了。
他亲眼看著自己重金武装的精锐骑士们如潮水般溃退。
看著那些怪物般的龙血少年在血雾中扑杀、防线被一块块撕开。
他手里的红茶杯「咔」的一声碎裂。
琉璃碎片扎入掌心,鲜血从指缝间缓缓淌下。
然而他仿佛毫无感觉,眼中只有失控的怒火和无法接受的现实。
「疯子————」莱茵咬牙低声道,「都是疯子————卡列恩疯了————竟敢把边军调来帝都————他一点都不为帝国考虑————叛徒!乱臣!贼子!!」
怒骂随著他的情绪不断涌出。
附近的近卫被吓得跪下:「殿下————现在该怎么办?二皇子已经攻上城墙了————」
莱茵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他的眼神已经从愤怒转化为了毒蛇般的阴冷。
「怎么办?」他轻声重复。
「既然二哥选择变成怪物————」他的指尖摩挲著望远镜冰冷金属,「那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
他猛地起身,吼道:「传令内城所有骑士队全部压上去!第五军团、十一军团、十八军团—全军出动!
告诉军团长,只要守住今晚!我封他们伯爵!封公爵!!一个个封!国库打开,把金砖搬到阵地上去————」
他抬起沾血的手指,指向城外黑压压的战场。
「现杀现结!!」
近卫倒吸一口凉气。
莱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依旧迷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三支帝国正式骑士团压上去,人墙和装备优势能磨死二皇子。
自己人数占优,只要守住————就能等到外城军团赶来支援,只要再熬半个月,就能逆转局势。
城内警钟长鸣,但三道防线却已如将熄之火,亮得虚弱、灭得迅速。
内广场上,三支重装方阵正被匆忙调集而来,第八军团、第十一军团、第五军团。
他们盔甲整齐,队列严谨,气质却各自不同————
第八军团,纪律严苛、装备精良,自始便效忠四皇子。
第十一军团,老牌军团,多数军官曾追随二皇子南境血战。
第五军团,刚在城墙刷下战功,口袋鼓鼓装著莱茵赏赐的金币。
三军列成铁壁,试图堵住破开的缺口。
然而下一瞬,地面震动。
二皇子卡列恩骑著战马,从烟尘与血雾中踏入广场。
他盔甲破碎,披风被血染成近乎黑色,脸侧满是伤痕。
雨水顺著血迹滑落,让他看上去像一尊从屠场中走出的杀神。
他身后是面目狰狞的龙血少年与边卫骑士团。
那画面如一堵移动的地狱高墙,让每个挡在前方的人都感到胸口发紧。
一名第八军团的骑士长忍著恐惧,高举长剑:「奉摄政王之命,剿灭叛军!
全军————冲!」
然而他的声音只传到一半,因为另外两侧的方阵纹丝不动。
卡列恩抬起龙旗,赤红的血滴顺著旗杆滑下,缓缓扫向第十一军团的阵列。
手臂扬起,声音嘶吼般撕裂雨幕:「第十一军团!!你们的团棋断剑与赤心,是我二十年前在南境亲手为你们挂上的!!现在你们要把这柄剑刺向这面旗帜?」
第十一军团团长握著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望著卡列恩那副被血与火洗过的近乎疯狂的面容,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幅景象。
当年南境战场,他也曾跟随这个男人,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而如今————他转头看向皇宫方向。
莱茵藏在塔楼深处,只敢隔著望远镜指挥,只会撒金币,喊口号。
督战官察觉到部队的动摇,怒吼:「第十一军团!你们想抗命吗?!莱茵殿下给你们花了多少金子?!」
「金子?」第十一军团长嘴角抽动,像听见某种荒谬的笑话。
下一秒,他拔剑而出,不是指向二皇子————
而是将剑锋狠狠砍进督战官的肩颈!
鲜血喷溅,督战官倒地抽搐。
团长调转马头,高举长剑,怒吼声震碎内广场的混乱气流:「第十一军团!!迎接元帅回宫!!谁敢阻拦—杀无赦!!」
数千名骑士齐齐转向,整齐划一地举起长枪,瞬间变成二皇子的友军。
这突如其来的翻转,让第八军团的骑士长脸色惨白。
他猛然看向右侧的第五军团。
第五军团团长低头,看著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金币。
他闭上眼————钱很多,命只有一条。
莱茵————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抱歉了,老兄。」
他的剑光从督战官背后穿过,鲜血喷洒在盔甲上。
「第五军团听令,全军撤退!!护二皇子殿下!!」
然而他们撤退的方向,不是去支援二皇子,而是冲向贵族区,去掠夺,去劫财,把局势不稳定利用到极致。
第八军团的阵线顿时孤立无援。
前方是卡列恩的复仇大军与龙血少年,左翼是倒戈的第十一军团,右翼是带著撤退之名行洗劫之实的第五军团。
第八军团长缓缓回头,看向皇宫塔楼,他的眼神里透露出绝望。
「殿下————请给我们一个奇迹————」
但塔楼上空无一物。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雷蒙特公爵在雨中策马而来,盔甲在雷光下闪著冰凉的银色。
他的言语无情,如同审判:「一个不留。让所有人看看,效忠莱茵的下场。」
绞杀开始。
龙血少年像撕纸一样撕开第十八军团的重甲。
第十一军团的长枪从侧翼穿透刚刚还是战友的胸腔。
二皇子策马冲锋,一剑斩断第十八军团长战马的前腿,那战马嘶鸣著跪地,他顺势前跃,一脚踩碎了团长的胸骨。
鲜血在广场上流淌,顺著石砖的缝隙汇成小溪。
不到一小时。
莱茵寄予厚望的铁三角——第八军团、第十一军团、第十八军团,彻底崩溃。
第十八军团全军覆没,血雾弥漫的内广场像被屠龙后的血池染红。
鲜血沿著台阶蜿蜒流淌,直到汇聚在皇宫塔楼的脚下。
塔楼顶层依旧铺著那张昂贵的红金地毯,只是如今那地毯已失去了所有象征意义。
红茶从被打翻的瓷杯里流出,与地上的果肉混在一起,被踩得稀烂。
颜色浑浊,像一滩开始暗色的血。
一枚金币仍在慢慢滚动,最终撞到墙脚,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叮。
塔楼内一片死寂。
窗外却是杀声、惨叫、盔甲破碎、地面震动的铁蹄声,像数十座风暴从四面八方撕裂而来。
亲卫队长踉跄到莱茵面前,一跪下去,膝盖正好砸在满地的金币上,发出一连串岣的金属声。
他抓住莱茵的裤脚,声音破碎而颤抖。
「殿下————完了————全完了————」他指向窗外:「第五军团,他们拿著您的钱,撤了————」
莱茵眨了眨眼,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撤————?」
「他们说————」近卫哽住,「合同里只包守城,不包送死。他们现在在抢劫商业街————说要回本。」
莱茵的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他干涩地挤出声音:「告诉————告诉他们,我再加十万————不,二十万!让团长来见我!」
「没用了殿下。」近卫颤抖道。
莱茵的眼眶一跳,像被尖针刺了一下。
近卫又像被恶意扭住舌头般,继续吐出最致命的那句话:「还有————第十一军团————」
莱茵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才保持镇定:「他们怎么了————我给了他们双倍军饷————」
「殿下————」近卫声音几乎崩溃,「二皇子喊了一嗓子,他们就反了————他们把军饷扔在地上,说那是买命钱————然后带头把我们的督战官砍成了肉泥————」
莱茵的目光呆滞,像根本没听懂:「那第十八军团呢?让他们顶住。他们是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线————」
近卫队长摇得像筛子:「殿下————第十八军团————全灭了,被两面包围砍干净了!没人撑得住!没人活下来!」
莱茵像是被抽空了脊骨,一下子瘫坐在地毯上。
接著爬到窗边,双手颤抖著撑住窗沿,把自己勉强拉起。
雨雾与血光交叠的帝都夜色中,他看到了那一幕。
二皇子卡列恩,浑身是血,站在尸山般的内广场中央。
他的战马喷著白雾,马蹄下踩著第八军团长破碎的尸体。
他举著断裂的帝国长剑,仰天怒吼:「杀进去!」
那一声嘶吼,让叛变的第十一军团、边境骑士团、乃至龙血怪物都同时回应,杀意与狂热汇成遮天的黑潮。
那声音震得整个皇城都在颤抖。
莱茵的眼睛失焦。
那里没有金币的光,没有权位的虚饰,没有他苦心经营的许诺、契约、筹码。
那里只有一个拥有军事天赋、帝国血统、真实威望的皇子。
而莱茵————从未拥有过这种东西。
从未被任何军团如此信任。从未被任何骑士以生命相托。
他突然笑了。
那笑声挤出喉咙时,比哭还难听。
曾经象征帝国富庶与荣耀的凯旋大道,此刻被夜色与血火吞没。
雨水冲不净血腥,火光照不亮绝望。
没有了城墙的阻隔,莱茵所构筑的秩序像纸做的一样,被暴力碾得粉碎。
那些依赖契约、赏金、外交话术维持的忠诚,在钢铁与嗜血面前不堪一击。
整个帝都的心脏地带,在几刻钟之内,化为炼狱。
边境军团不是第一时间冲向皇宫。
他们像狼群被放入一座装满肉食的牧场,径直扑进凯旋大道两侧的富人区与商业街。
「给我砸开!」
金店的铁门被战锤砸得凹陷、变形,随即倒塌。
盔甲破碎、满身血污的骑士冲进店里,像疯狗一样哄抢。
名贵油画被撕裂,只为刮下点缀画框的金箔。
一名贵妇从侧巷逃出,扑倒在地求饶,钻石与宝石在黑暗中闪著微光。
一个骑士俯身抓住她的手:「好看。」
刀光一闪,四根手指落地。
血在雨中迅速稀释。那名骑士用脚踩住手指,从断指上拔下那枚红宝石戒指,随手塞进口袋。
「继续抢!」他回头嘶吼,「公爵说了,今晚帝都是我们的猎场!!」
被药剂不断折磨,龙血少年已经分不清敌我、命令、目的。
他们只剩下最原始的捕食欲望。
在凯旋大道中央,三名龙血少年围住了一匹受伤的战马。
第一名少年扑到马腿上,獠牙直接撕开皮肉。
另一名少年抓住马尾,将整张血淋淋的马皮扯下一大块。
第三名少年跪在血泊中,像野兽一样用爪子挖取马腹内脏,鲜血顺著他的下巴不断滴落。
路过的平民吓得跪地,呕吐、抽搐,却连逃跑的本能都被恐惧压垮。
下一秒,龙血少年的眼睛转向了他们。
竖瞳收缩,红光在瞳底闪烁。
在这一瞬间,他们找到了新的猎物。
在这样的混乱中,只有两支部队还保持著目的性,那就是二皇子的死忠亲卫,和雷蒙特的灰岩铁骑。
他们手里拿著一卷卷羊皮纸,上面写著密密麻麻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都意味著某一家族曾经在莱茵登基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下一家,卡斯托公馆。」
灰岩铁骑以铁锤撞开大门,门板碎裂。
屋内的贵族们连躲避都来不及,就被拖拽到门外的石柱前。
「饶命!我————我家只是被迫出席典礼不是真心支持!」
无人理会。
骑士抢起一根带倒钩的长钉,钉在贵族的肩胛骨上。
鲜血顺著石柱流下,在台阶与雨水混成暗色的流淌。
没有审判。没有多余的指控或解释。
只有赤裸的报复。战争的另一层本质。
卡列恩的命令很简单:「所有附逆者抓起来。」
于是这些贵族曾经昂贵、体面的生活在今夜尽数崩溃,鲜血沿著石阶流下,染红门扉。
帝都最繁荣的街道,被死亡装点得像献祭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