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种族行为守则》的颁布,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骤然投入一块坚冰,瞬间以强制性的低温压制了所有的气泡与喧嚣。那股因“抽取恐惧”事件而激起的、几乎要引发内战的愤怒浪潮,在绝对理性、不容置疑的规则面前,被迫平息了下来。
颁布的过程并非通过宣读或张贴告示。在魔王指令下达后的第三分十二秒,所有与nova的纳米网络存在基础连接的个体——无论是人类、哥布林、猪头人还是新加入的黑暗精灵——都感到意识中微微一震,一段清晰、详尽无比的信息流被直接植入。它不是声音,也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直接的理解,如同生来就知晓的常识:
哪些行为被明确定义为违规(包括但不限于未经同意的能量抽取、致命性内部冲突、资源侵占、种族歧视言论……)。
违规行为对应的明确惩罚等级(从贡献点扣罚、强制劳役、能量限制,到隔离拘禁、记忆修正乃至最严厉的“永久性清除”)。
纠纷的仲裁流程(必须向nova的仲裁单位提交申请,禁止私刑或群体报复)。
各部队的职责权限与协同规范。
甚至包括了对不同文化习惯的基本尊重条款(如黑暗精灵有权保持昏暗的居住环境,但不得主动将其扩展至公共区域)。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模糊的解释空间。每一条款都像数学公式一样精确,冰冷地框定了每一个体行为的边界。
效果立竿见影,却也带来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峙的士兵们在仲裁机器人冰冷的蓝色扫描光注视下,悻悻地收起了武器,骂骂咧咧地散去,但眼神中的敌意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更加隐晦的警惕和隔阂。
肇事法师萨菲拉被公开审判。仲裁机器人依据《守则》条款,判处她扣除三个月能量配给,参与为期一个月的危险公共设施清理工作(主要是处理战场残留的虚空能量污染区),并强制接受关于“个体权益认知”的意识灌输课程。这个判决在人类士兵看来或许太轻,在黑暗精灵看来或许多余,但无人敢质疑其程序正义——那悬浮的仲裁单位散发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权威。
费舍尔尝试用他的方式解读新规:“懂了!就是新版用户协议嘛!不同意就滚蛋…哦不,是‘清除’。”他试图开发一个“《守则》速查避坑指南”来赚点贡献点,结果发现《守则》本身已经足够“傻瓜式”,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悻悻作罢。
就在这种被强制约束下的、略显压抑的平静中,科技与魔法的融合,却在悄无声息中结出了第一批果实。
nova主导的研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成功地将暗影紫晶作为一种天然的高效灵子谐振器,集成到了现有的灵能通讯网络中。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通讯距离大幅增加,信号穿透力和抗干扰能力呈指数级提升,甚至在幽暗地域深处一些原本信号极差的区域,也能保持稳定流畅的通联。一批新型的、镶嵌着细碎紫晶的通讯器被分发到各级指挥官手中。
最令人惊讶的融合发生在一位年轻的蛛化精灵法师,名为凯拉斯,身上。他在练习一个复杂的暗影护盾法术时遇到了瓶颈,法术模型结构不稳定,能量消耗巨大。nova监测到他的困境,主动提供算力支持,在他的意识中投射出法术模型的实时能量流动模拟图,并高亮标出了几个能量溢出的关键节点和结构应力薄弱点。凯拉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根据nova的计算建议,微调了几个符文的角度和能量输出频率。
结果令人震惊——暗影护盾的成型速度加快了近三分之一,能量消耗降低了百分之二十,护盾稳定性却大幅提升!凯拉斯看着眼前凝实而流转着幽光的护盾,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未想过,魔法——这门古老而依赖直觉与经验的艺术,竟然能通过这种冰冷的“计算”得到优化!他看向nova所在的方向,眼中第一次除了敬畏,还多了一丝…感激和浓厚的兴趣。
类似的微小突破开始在基地各处悄然发生。人类士兵开始试用镶嵌了幽魂银片的新式头盔,反馈说面对黑暗精灵法师时那种精神上的压抑感减轻了。哥布林工程队则喜欢上了用深渊蛛丝加固的绳索和工具,强度高且重量轻。
一种新的、建立在绝对规则之上的秩序,开始慢慢扎根。它冰冷,缺乏人情味,但却有效地将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甚至不同世界的力量,强行拧合在一起,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运转。
nova站在魔王的身边,汇报着这些进展。全息平台上,代表基地整体效率和稳定性的数据曲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攀升。
魔王静静地注视着平台,目光深邃。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数据,更是无数被规则束缚的意志开始形成的合力。
“混乱是过程,秩序是结果。”他重复了之前的话语,但似乎又多了一层含义,“而融合……将是新的起点。”
基地之外,遥远的森林边缘,那支矮人商队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派出了几个胆大的侦察兵,正小心翼翼地朝着这个散发着奇异能量波动、笼罩在微弱紫光与纳米屏障下的新兴“堡垒”靠近。
内部的秩序刚刚建立,外部的风雨,已然在门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