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个时辰前。
听雨阁的消息传回府中。
当听到“李成坤身死”这几个字时,这位平日里威严无比的大夫人,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那是她的坤儿!
是她唯一的儿子,是李家未来的继承人!
是她在这座大宅院里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
现在,就这么死了?
还是被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婢女所生的贱种,给杀了?
无边的悲痛与愤怒瞬间吞噬她的所有理智,
“来人!”
“给我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起来!”
“护院、家丁、马夫、厨子,全部叫起来!”
“全都给我出去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我要活的,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大夫人的命令,无人敢不从。
一瞬间,整个李府上下,所有人都被动员了起来。
一队队家丁护院手持火把和刀棍,如潮水般涌出府门,开始在东夷城的大街小巷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整个东夷城的宁静。
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做完这一切,大夫人依旧觉得不够。
她心中的恨意如同毒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在几个贴身丫鬟的搀扶下,她登上了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疯了一般地冲向听雨阁。
她要亲眼去看一看。
去看看自己儿子。
当马车在听雨阁门口停下。
大夫人被人搀扶着走进那间血腥的雅间时。
即便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具躺在血泊中的无头尸体时,她还是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再次栽倒。
那身衣服,那个身形……
是她的坤儿,错不了。
“坤儿……”
她扑到尸体旁,抱着那没了头颅的尸体失声痛哭。
哭声凄厉。
让人背脊生寒。
在极致的悲痛过后,便是滔天的怒火。
大夫人猛地抬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依旧缩在角落里,早已吓傻了的红画姑娘。
“是你!”
“是你这个贱人!”
“是你害死了我的坤儿!”
下一刻。
她就象一头发了疯的母狮,猛地冲过去。
抓住红画姑娘的头发就左右开弓,狠狠地扇着她的耳光。
“啪!”
“啪!”
“啪!”
“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小畜生串通好的!”
“是不是你们合谋害死了我的儿子!”
红画姑娘被打得口鼻流血,头晕眼花,只能委屈地哭喊着。
“不……”
“不是我……”
“夫人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醒来的时候……少爷就已经……”
她无比委屈,也无比恐惧。
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只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滔天大祸。
就在这时。
一个眼尖的仆人突然发现了什么。
指着桌上那个空茶杯,以及茶杯底部残留的一点药渣,惊呼道,
“夫人,您看!”
“这茶水里,好象有东西!”
大夫人的动作瞬间停住。
松开红画姑娘的头发,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凑到鼻尖。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是蒙汗药!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再次转向红画,
“这茶是谁送来的?”
红画姑娘被她看得浑身一颤,脑子也在这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茶?
她顿时想了起来。
“是……”
“是小翠!”
“是小翠送来的,她说我嗓子不适,特意给我送的润喉茶!”
“小翠?”
大夫人眯起了眼睛,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不就是半年前被她找由头赶出府,后来又被坤儿卖进这听雨阁的那个丫鬟吗?
那个曾经偷偷接济过李牧母子的贱婢!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是了!
一定是她!
一定是这个贱婢和李牧那个小畜生里应外合,用下了药的茶水迷晕了坤儿,然后那小畜生再趁机动手!
“好啊……”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人呢!”
“那个贱人现在在哪儿!”
她怒吼着,根本不给听雨阁管事任何解释的机会,
“给我带路,去找那个贱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小翠所在的房间。
房门被一脚踹开。
小翠此时正蜷缩在床上,听到动静,惊恐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为首的大夫人那张状若厉鬼的脸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当然不肯承认。
面对大夫人的质问。
她只是拼命地摇头,哭喊着冤枉。
但此刻的大夫人,又怎么可能听得进任何辩解。
“还敢狡辩!”
“给我抓起来!带回府中!”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李家的家法硬!”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护卫立刻冲了上去,不顾小翠的哭喊与挣扎,将她死死按住。
紧接着又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像拖死狗似的直接拖出听雨阁,塞进马车之内。
……
次日。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沉寂了一夜的东夷城,终于在几声零星的鸡鸣中,缓缓苏醒。
“嘎吱。”
城门也缓缓向两侧打开。
早已等侯在城门洞下的商贩、走卒、赶路的行人,瞬间就象是开闸泄洪一般的涌了出去。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人流之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正低头混在其中。
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
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看起来象个出远门讨生活的穷苦人家孩子。
没有人注意到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裹里,装的不是干粮和衣物,而是一颗人头。
正是李牧。
他在柴房里枯坐了一夜。
听着外面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喧哗与脚步声,心如古井,不起波澜。
直到黎明的第一缕光通过门缝照进来,他才起身,将那颗头颅用几层破布和干草仔细包裹好,背在身上,悄然离去。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城墙根的偏僻小道,来到了这处最不起眼的东门。
这里的守卫最松懈。
出城的人也大多是些贩夫走卒,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顺利出城。
李牧没有回头。
只是迎着初升的朝阳。
沿着官道,一步一步,向着城外东南方的剑庐走去。
此时。
朝阳冉冉。
正如这少年的未来前途,逐渐璀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