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内。
只剩下李牧一人。
四顾剑与王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尽头。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把古朴的短剑。
剑身冰冷，却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烫着他的掌心。
这是一场考验。
来自那位天下第一剑客的试炼。
四顾剑给了他一把剑，让他去杀人。
杀了人，才有资格踏入剑庐的门。
这个考验无疑是疯狂的。
却也无比契合四顾剑那漠视世间一切规则的性情。
可对于李牧来说却很困难，因为先天不足的原因，他的身体很孱弱。
想要正面杀死谁？
根本做不到。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智取。
杀谁？
那几个对他拳打脚踢的家奴？
他们只是几条听话的狗，杀了他们，不痛不痒，毫无意义。
要杀就要杀那个放狗咬人的人。
要杀。
就要让李家感到痛。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清淅地浮现。
李成坤。
他那位名义上的“哥哥”。
李家嫡子，那个从小就以折磨，欺辱他为乐的小少爷。
就是他了。
作为在李家生活了十二年的人，他对东夷城并不陌生。
更重要的，是他对李成坤的了解。
李成坤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却早已是风月场中的常客。
东夷城南，听雨阁。
那是李成坤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个藏污纳垢，却也最容易藏身的地方。
要杀他。
就在那里最合适。
……
次日。
听雨阁。
作为东夷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
这里即便是白日，也依旧人来人往，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但此时，听雨阁的门口却多了个瘦弱少年。
是李牧。
他今天换了一身干净旧衣，脸上血污也早就已经清洗干净。
露出原本的一张清秀小脸。
看起来就象是一个家道中落，走投无路的落魄少年。
抬头看看听雨阁的牌匾。
李牧深吸口气后，走了进去。
……
一个时辰后。
听雨阁内就多出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厮。
许是见他生的白净，又或是看他可怜，管事只是随意盘问了几句，便留下了他。
有美貌的歌姬扭着腰肢经过，瞧见李牧，忍不住掩嘴调笑，
“哟，哪来的俊俏小哥，怎么跑到这来干粗活了？”
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掩嘴轻笑。
她身姿婀挪，略施粉黛，眉眼间带着几分妩媚，
“瞧这细皮嫩肉的，可别伤了手。”
还有其她女子也跟着打趣，甚至还想伸手摸一把李牧的脸，
“让姐姐摸摸，滑不滑？
李牧头也没抬，只是侧了侧身子，恰好躲过那只伸来的手，继续擦着面前的楼梯扶手。
那女子摸了个空，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花枝乱颤，
“哎哟，还挺会躲。”
周围的歌姬们顿时笑作一团。
对于这些调笑，李牧充耳不闻。
目光看似专注在抹布擦过的地方，馀光却早已将整个一楼的布局刻在了脑子里。
大门正对长街，跑不掉。
左侧三扇窗户，下面是花圃，可以翻。
后院有个小门，是倒泔水和杂物的信道，那里人最少。
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有两条，一条在前，一条在后，是下人走的。
他必须确保，一击得手之后，能立刻逃走。
而不是蠢到给李成坤陪葬。
就这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牧几乎将一楼的边边角角都擦拭干净，正准备去换水时。
二楼拐角处。
管事探出头来，冲着他没好气地喊道，
“新来的那个小子，别磨蹭了。”
“三楼的客人走了，赶紧上去收拾干净，别眈误了下一位贵客！”
李牧闻言也怎么尤豫。
拎起水桶和抹布就低头快步上了三楼。
根据管事的指引，李牧到了三楼尽头的一间客房。
到了门外。
李牧先是轻轻敲门，确认里面毫无动静之后这才推门而入。
瞬间。
一股浓郁酒气和脂粉味道就扑面而来，熏得人脑仁疼。
房间内一片狼借。
酒壶倒在地上。
女人的衣服也扔得到处都是。
李牧面无表情，弯腰开始收拾。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那张凌乱的大床时，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床上。
躺着一个年轻女人。
只不过女人衣衫被撕得破碎，几乎遮不住身体，但脸上却是用一块白布蒙着。
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然而李牧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也只是不到一息时间就蓦然移开。
继续弯下腰。
将地上的碎瓷片和酒杯一个个捡起，扔进水桶里面。
动作麻利，没有迟疑。
他必须在李成坤到来之前，将这里的一切都摸清楚。
至于这个女人……
与他何干？
他连自己的小命都攥不紧，又哪有资格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就在李牧转过身，背对大床继续用抹布擦拭着桌上污渍时。
一道极其微弱的呜咽声，从他身后响起，
“呜……”
“水……”
李牧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擦拭桌子的动作，也在此刻停顿。
这声音。
好熟悉。
象是在哪听见过。
李牧转身，提着抹布，一步步的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略微迟疑之后。
他还是伸手，一把扯下那块白布。
下一刻。
李牧骤然变色。
整个人象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白布之下，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虽然憔瘁不堪，全是泪痕，可他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身份。
而同时。
床上女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光亮，费力地睁开眼睛。
只是当她看清李牧的脸后，也是彻底傻了。
“牧……”
“牧少爷？”
女人声音微弱，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这声“牧少爷”，也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牧的心头。
是她！
真的是她！
她叫小翠。
也是李府的下人。
但与其他那些受到大夫人指使，欺负、折磨、排挤他们母子的下人不同。
小翠是为数不多会偷偷可怜他和娘亲的人。
有好几次。
都是小翠冒着被责罚的风险。
偷偷给饥肠辘辘的他们母子送来一些剩饭。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份微不足道的善意，在半年前她被李家寻了个由头，直接赶出了府。
可李牧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