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简直是胡闹！”
龙战的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五个站得笔直的士兵，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想发火，想用最严厉的军纪来压制这股在他看来近乎疯狂的念头。
“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留下来？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野外露营吗？”
龙战的目光扫过李维，又扫过另外四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这里是洪荒世界！一个我们完全未知的世界！我们对这里的了解，连皮毛都算不上！一只肉食兔就能让我们手忙脚乱，一头巨熊就能让狼群付出惨重代价！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在这里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
“万一！我说万一，我们这次回去之后，‘门’再也打不开了怎么办？你们就要被永远困在这里！成为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万一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地球不一样呢？我们回去一天，这里可能已经过去了一年，甚至十年！到时候你们怎么办？变成一群野人吗？”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家人？他们还在等你们回去！你们就这么不负责任吗？”
龙战一连串的质问，象是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营地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巨草发出的沙沙声。
李维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抬起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队长，这些我们都想过。”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淅。
“正是因为想过，我们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另一个叫赵虎的队员，一个身材魁悟的汉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队长，你说的这些风险，我们都知道。可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特种兵。从我们穿上这身军装，走进特战旅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把命交给了国家。”
“来之前，我们都写了那封信。那不是演习，也不是走过场。我们是真的做好了准备，把这条命，撂在这儿。”
“现在，我们有机会用这条命，为国家，为后来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和信息。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值了！”
“对！值了！”剩下的三个人齐声应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龙战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跟这群犟驴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这群家伙的脑子里，只有一根筋，那就是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为国捐躯。
他猛地转向林宇：“林宇！你跟他们说！你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有多危险！你告诉他们，没有小乖，你第一天都活不下去！”
林宇被点到名，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五个士兵，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龙战，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从理智上讲，他完全同意龙战的看法。留下来，风险太大了，近乎于自杀。
可从情感上，他却被这五个人的精神深深地震撼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信念？可以让人在面对如此巨大的未知和危险时，坦然地选择牺牲？
林宇深吸了一口气，他走到那五个人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他想用自己亲身经历的恐惧去劝退他们，想告诉他们鼠潮的可怕，想告诉他们被巨蛇凝视时的那种绝望。
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从这五个人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恐惧和尤豫。他只看到了一种纯粹的、炽热的、让他感到陌生的东西——信仰。
“队长……”林宇转过头，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没法劝他们。”
“你说什么？”龙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劝不了。”林宇苦笑了一下，“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处在他们的位置，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龙战指着林宇，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队长，别为难林顾问了。”李维开口道，“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和任何人无关。我们不是一时冲动，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防水袋，递给龙战。
“这里面，是我们五个人的军人身份牌，还有……几封信，是写给我们战友的。如果……如果我们真的回不去了，请您把这些，带给他们。”
龙战看着那个防水袋，感觉它有千斤重。他没有接。
“我不同意！”龙战的态度依旧强硬，“作为夸父小队的队长，我必须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我的命令是，全体队员，一个不少地，全部跟我回去！”
“队长！”五个人齐声喊道。
“这是命令！”龙zhan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五个人沉默了。他们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他们可以不怕死，但不能不服从命令。
营地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雷鸣和王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理解这五个人的想法，但也理解龙战的压力。
“队长，”雷鸣走上前，想打个圆场，“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你看，他们留下来，确实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咱们下次来，就能直接得到最新的情报，省了不少事儿。”
“滚蛋！”龙战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省事？为了省事就可以拿自己兄弟的命去赌？”
雷鸣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眼看僵局无法打破，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孙兰教授，突然开口了。
“龙队长，我能说几句吗？”
龙战看了一眼这位令人尊敬的科学家，点了点头。
孙兰教授走到那五个人面前，平静地问道：“你们确定，自己已经掌握了在这里独立生存的基本技能了吗？”
“报告教授，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跟您学习辨认植物，也跟林顾问学习了一些和动物打交道的技巧。”李维回答道，“我们不敢说完全掌握，但基本的生存，应该没有问题。”
“是吗？”孙兰教授从地上随手拔起一株看起来很普通的野草，“那你们告诉我，这个，叫什么？能吃吗？有什么特性？”
五个人面面相觑，都答不上来。
孙兰教授摇了摇头：“这叫‘刺背草’，叶片背面有微小的倒刺，含有弱酸性毒液，直接接触皮肤会引起红肿和瘙痒。它的根茎可以食用，但必须经过长时间的高温蒸煮，否则会引起剧烈的腹泻。”
她又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小树：“还有那个，‘静默树’，它的树皮在夜晚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能麻痹大多数昆虫的神经，但如果人类长时间吸入，会导致中枢神经系统紊an乱，产生幻觉。”
“这个世界，我们已知的危险，可能还不到万分之一。更多的危险，都隐藏在这些看似无害的细节里。”
孙兰教授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严肃：“我理解你们为国奉献的精神，并对此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但是，无谓的牺牲，不是奉献，是浪费。在没有创建起完善的生存保障体系，没有摸清这片局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生态规律之前，任何形式的留守，都是不负责任的自杀行为。”
王泽林教授也走了过来，他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孩子们，听孙教授一句劝吧。你们的勇气可嘉，但科学，是来不得半点侥幸的。你们留在这里，一旦发生意外，我们甚至连你们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对于整个‘山海计划’来说，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两位科学家的这番话，比龙战的咆哮管用得多。
那五个原本态度坚决的士兵，脸上的神情开始动摇了。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死得没有价值，怕自己的牺牲变成一种浪费。
李维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对着龙战，再次敬了一个军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沙哑。
“队长……我……我们，服从命令。”
龙战看着他们，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只是严肃地点了点头。
“记住，你们的命，不只是你们自己的，也是国家的。在国家需要你们牺牲的时候，我龙战，会第一个带头冲。但在那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给我提前‘报销’！”
危机，似乎就这么解除了。
林宇也松了口气，他真的不希望看到有人留下来。
可就在这时，那三头一直趴在营地外围的巨狼，突然站了起来。
独眼狼走到龙战面前，用它那颗巨大的脑袋，拱了拱龙战的腿。然后，它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另外两头巨狼，也跟了上去。
它们没有回头，就那么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它们……这是干什么去？”雷鸣愣住了。
林宇看着那三头巨狼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它们……也要留下来。”
林宇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它们要替我们，守护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