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胜男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堂妹会突然顶撞自己,愣了一下,张口就朝她骂道:“沉念安,你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干什么嘛,我们在响应领导的号召。”
“你现在的行为是在破坏我们的安定团结,是在维护资本主义的尾巴,小心我们也给你戴帽子。”
此时沉念安已经走到了苏怀瑾的身旁,可能是感受到了沉念安的到来,一直低着头的苏怀瑾这才缓缓朝沉念安看了过来。
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此时全都是破碎感,唇齿发白的朝着沉念安道:“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这事跟你没关系。”
沉念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给他松绑,一边气鼓鼓道:“跟我没关系跟谁有关系。”
眼见沉念安这么大胆,沉大伯也坐不住了,冷声道:“念安,你这是干啥。”
沉念安这时已经给苏怀瑾松了绑,看着他垂在一旁的手,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手挤了进去,十指相扣,神色淡定道:“我来带我男人回家!”
话音刚落沉大伯就怒气冲冲道:“胡闹,你家苏怀瑾是资本家是黑五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没批斗,回啥家。”
沉念安这才有空朝沉大伯看了过去,就是这个打着为她好的大伯,占他们家房子,偷她爸妈的抚恤金,养废她弟弟,批斗她男人,她是傻了才被他们糊弄了这么多年。
“大伯,你这说的那的话,我家苏怀瑾什么时候成资本家黑五类了。”
“成资本家的是他爸妈好不好!我家怀瑾早在运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跟他爸妈划清了界限,咋了,划清界限也不行了?”
“你们不要看着苏怀瑾长得比你们想的好,就开始后悔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好不好。”
“我知道我大姐看到苏怀瑾的时候就开始后悔让我替她嫁了,可当初是你们要死要活的不愿意的,不能一看到人长得帅了,你们就坐不住了吧?”
“再者说苏怀瑾现在是我男人,我不允许别人这么诬赖他。”
沉胜男没想到沉念安当着大家伙的面就这么直白的说出了她的心思,当即气红了脸,“沉念安,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后悔了。”
“就他这种资本家黑五类,我才不后悔!”
“呵!不后悔,不后悔你挑这头干啥,咱们村自古以来都踏踏实实,本本分分,从没搞过这些花里胡哨。”
“咋苏怀瑾一来,你就跳了出来?你不后悔你是啥?”
“我家苏怀瑾可是正儿八经的知青下乡,那是支持咱们这贫苦小山村来了。”
“你睁着你那大眼睛好好瞧瞧,他住的那地方,咱们村打着灯笼找都难找,还他资本家,他黑五类,他那里黑五类了。”
沉胜男没想到沉念安这么无理取闹,当即气结,“你,你!”
“你别忘了他爸妈可是资本家!他们一家的海外关系,复杂得很,重点他自己还是科研工作者。”
沉念安直接冷嗤一声,“你聋了不成,他已经跟他爸妈划清界限了,那些都跟他没关系。”
“他现在的家人是我,八辈贫农,烈士遗孤!”说完便不再看她,转头看着大队长跟村里人,眼泪当即掉了下来。
“队长大伯,父老乡亲,你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爸妈为了维护祖国的安定走的早,家里就剩我跟我弟,这些年我们俩没少吃苦受罪。”
“这眼看着日子稍稍好了点,要是在把我家怀瑾打成黑五类,我就不活了。”说这话的时候沉念安的语气既悲惨又决绝。
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动容,再加之她跟苏怀瑾那瘦弱的身子一前一后地站着,更是让人可怜。
看着她们这样,周围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紧接着就听有人出声道:“安丫头说的是,这苏同志来,也没把咱们怎么着,没必要把人打成右派。”
说这话的是跟沉念安交好的邻居大娘,见她第一个站出来,沉念安朝她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几乎都是他们现在的邻居,陆陆续续为她们说话的人越来越多。
沉胜男见气氛不受控制,立马出声道:“可苏怀瑾已经被打成了黑五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见沉胜男说得坚定,周围人又立马沉寂下来,沉念安也没客气,直接看着沉胜男回怼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文档,你拿来先给我看看。”
“没有文档,你就张嘴冤枉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根据沉念安上辈子的记忆,苏怀瑾这时候被打成黑五类,纯纯是村里人自己组织的,根本没有正规的文档。
这话一出沉胜男立马哑了火,把苏怀瑾打成黑五类,纯粹是她的个人行为,哪有文档。
大队长见沉胜男说不出话来,这才起身出声道:“行了,咱们村离镇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学人家闹什么!”
“既然上面没有文档,苏怀瑾就不是黑五类,也用不着批斗,行了大家伙都赶紧回去吧!收拾收拾,吃完饭还得下地干活。”
眼见自己的计划就要泡汤,沉胜男当即坐不住了,张口就要说话,“大…”
话还没说完,就见大队长眼神冷冽地朝着她骼膊上的红袖章看了过来。
语气冰冷道:“胜男啊!咱们这就一小地方,闹不出那么大动静,除了苏怀瑾家里好一点,你扒拉扒拉连个富农都没有,这事我看就算了。”
沉胜男听完还要再说,就被一旁的沉大伯拉住了骼膊,“行了,胜男,这事听大队长的。”
沉胜男听完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下来,没在多说。
而苏怀瑾就跟被人灌了三瓶二锅头一样,晕晕乎乎地跟着沉念安往外走去,这期间沉念安就没放开过他的手。
说实话在看到沉念安那一刻,他的脑袋还是清醒的,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站在自己前面,铿锵有力地反驳着她堂姐的话。
看着她声泪俱下地说着她的不容易,甚至在她说她不活时,心脏还抽痛了一下。
可他也知道在这里,除了她去说去抗争,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默默地站在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