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楚白推开家门时,屋内静悄悄的,只有那盏熟悉的油灯还在跳动。
桌上依然扣着几个粗瓷大碗,下面压着尚有馀温的饭菜。
父母已经睡下了。
自从上次夜谈之后,楚白便强硬地要求他们不必再熬夜等侯,毕竟晨光熹微时他们便要下地劳作,身体经不起这般熬。
楚白轻手轻脚地在桌边坐下,掀开碗盖
一大碗堆得冒尖的糙米饭,一盘咸菜炒笋干。
这对于楚家来说,已是难得的丰盛。
腹中早已如雷鸣般的饥饿感让他顾不得许多,端起碗便开始大口吞咽。
然而,随着饭菜下肚,那种源自深处的空虚感却并未得到完全的满足。
“还是不够啊……”
楚白放下空碗,感受着体内依旧叫嚣着渴望能量的细胞,眉头微微皱起。
【食伤泄秀】的命格确实强大,能将摄入的能量高效转化为修为潜力,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巨大的副作用——消耗倍增。
寻常的五谷杂粮,杂质多灵气少,哪怕吃得再多,也难以填补修仙带来的巨大亏空。
想要真正跟上修炼进度,至少得顿顿有肉,或者是有灵米灵膳滋补。
但这对于现在的楚家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
“若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修炼,不仅进度会慢下来,甚至可能会亏空气血,伤及根基。”
楚白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盘算着破局之法。
搞钱?
他现在虽然有了气感,但还没真正练气一层,不会法术,画不出符录,甚至连去当个护院打手都嫌太瘦弱。
唯一的出路,就是抢时间。
“内门讲习的束修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若是还未踏入练气一层,想要继续留在内门深造,还得再交十两银子。”
楚白苦笑一声。
再拿十两?
那是把全家卖了也凑不出来的。
“所以,必须在这三个月内,彻底突破!”
“只要成了真正的练气修士,哪怕只是练气一层,我也能去接些简单的驱邪、画符的活计,甚至去应聘官府的临时吏员,那时候赚钱就容易多了。”
“七日得一丝,这只是开始。我有面板加持,哪怕伙食差了点,只要我肝得够狠,这速度还能提!”
“若能做到一日一丝,百日便可成气!”
……
……
翌日午后。
青云书院外门,众学子正在各自温习功课。
楚白正沉浸在呼吸吐纳之中,忽然听到讲堂门口传来刘夫子的声音。
“楚白,有人找。”
楚白有些诧异地睁开眼。
他在书院素来独来独往,除了顾青河偶尔交流几句,基本没什么社交。
这会儿谁会来找他?
带着疑惑,楚白起身走出讲堂。
书院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花布衣裳、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妇人。她双手叉腰,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正一脸不耐烦地用帕子扇着风。
见到来人,楚白的心猛地一沉。
是二婶刘氏。
这位二婶性格泼辣刻薄,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
平日里因为嫌弃楚家穷,两家虽是亲戚,却极少走动。
哪怕她家就住在城里,离书院也不远,但这三年来她从未来看过楚白一眼。
今日突然造访,绝无好事。
“二婶。”楚白走上前,礼貌地唤了一声。
刘氏上下打量了楚白一眼,也没什么笑脸,尖着嗓子开门见山道:“大郎啊,听说你爹前些日子从你二叔那拿了四两银子?”
楚白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这事。
“是借的。”楚白纠正道,“娘说了,算利息。”
“借?拿什么还?拿命还啊?”刘氏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引得过往的路人和书院里的学子纷纷侧目。
“你二叔那个缺心眼的,背着我把钱借出去。那可是家里进货的本钱!我说呢,怎么这几天帐上不对劲,一问才知道是填了你们家这个无底洞!”
“二婶,这钱是给我交束修用的,并非乱花。”楚白强压着心中的火气,低声解释道,“我现在已经在内门修行,很有希望考上道院。等以后……”
“考道院?”刘氏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道院是咱们这种人家能进的吗?隔壁街王员外家的公子考了三年都没考上,你一个泥腿子,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行?”
“我看你们一家子就是魔怔了!那是四两银子啊!扔水里还能听个响,给你交学费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刘氏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要戳到楚白脸上:“赶紧把钱还来!不然我就去跟你爹娘闹,让全村人都评评理!”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富家子弟看着楚白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戏的戏谑。
楚白站在人群中央,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他没有爆发,也没有躲避。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刘氏,声音平静而坚定:“二婶,钱已经交给书院了,退不回来。这笔钱我们认,也一定会还。你现在就算闹翻天,我们也拿不出四两现银。”
“你……”刘氏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闷声不响的侄子竟然敢这么顶嘴,顿时气得脸上的粉直掉。
就在她准备撒泼打滚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何人在此喧哗!”
刘夫子手持戒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见到夫子,周围的学子立刻噤声。
刘氏也愣了一下,气焰稍稍收敛了一些,毕竟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教书先生还是有几分威望的。
“这位大嫂,此处乃是书院清净之地,有何事不能好好说?”刘夫子皱眉问道。
刘氏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诉苦的嘴脸:“夫子您给评评理,这孩子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借钱来这装大头蒜……”
“此事我已知晓。”刘夫子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扫过楚白,然后看着刘氏正色道,“楚白这孩子天赋不错,是个修行的苗子。这四两银子是他的机缘,也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可以作保,这孩子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区区四两银子,日后他定会奉还。”
见刘夫子都这么说了,刘氏也不好再硬闹,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夫子您说得轻巧,这万一要是考不上呢?”
“若是真有那天,老夫替他还!”刘夫子一甩袖子,语气斩钉截铁。
这话一出,刘氏彻底没词了。
她也知见好就收,既然有人作保,再闹下去也没意思。
“行,既有夫子这话,那我就再宽限些日子。”刘氏狠狠瞪了楚白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一家穷亲戚……”
闹剧散场,人群渐渐散去。
“多谢夫子解围。”楚白对着刘夫子深深一揖。
刘夫子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叹了口气:“你也莫要在意,世态炎凉本就如此。”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刘夫子尤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家中的情况,确实窘迫了些。修行一途,财侣法地,财字当头啊。”
“学生明白,会让夫子费心了。”楚白低头道。
“这样吧。”刘夫子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张道长毕竟是道院出身,路子比我广。回头我跟他提一提你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在城里给你找个勤工俭学的活计,哪怕是去药铺帮忙研磨药材,也能换点修炼资粮。”
楚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正是他现在最急缺的!
“多谢夫子!”
回到讲堂,同窗们的目光各异。
有的带着同情,有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但楚白对此视若无睹。
他走到自己的蒲团前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仅仅三息之后,他的呼吸便平稳下来,周围的气流再次随着他的韵律缓缓转动。
心如止水,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