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梅的话一字不落的被小幼崽听进了耳朵里。
她皱紧眉头,迈动着小短腿朝韩家方向走过去。
“穗穗姐姐擦个桌子还要被说,那干脆就别擦了。”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成功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李奶奶原本还在招呼客人,听到栀栀来了立刻跟了出去。
“她又说什么了?”
李奶奶攒着怒火,她刚刚就忍着脾气没发作,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闹的太难看没法收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李家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结果韩医生这婆娘真的是鼠目寸光一个老娘们儿,竟敢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栀栀冷哼了一声,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直直望向凤梅,“阿姨,破抹布就算是全新的,那一辈子的宿命也就是跟脏污油渍打交道,但丝绸、的确良这样的布料呢,不管是经过几手的加工,那做出来的都还是昂贵的衣服,是阿姨你一辈子都高攀不起的,有阴阳内函别人的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让韩叔叔早点从床上爬起来,窝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得早点进入新兵连参加特训呢,省得工作保不住回头一个劲的拿孩子撒气!”
小幼崽连珠炮弹的一连串呛人话彻底把凤梅气成了猪肝脸色。
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偏偏被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凤梅不是不知道小幼崽嘴上功夫了得,她是个丝毫不肯吃亏的主,对上她,那半个军属院的人都会过来护犊子的。
于是她硬挤出一丝笑来,“我没别的意思,你可别想歪了,你来参加李奶奶结婚是好事,不去吃喜酒跑来找我的茬有什么意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窝 ”
小幼崽咧嘴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凛冽阳光下散发着阴森森的寒光。
“人要犯窝,那就别逼窝在大喜的日子里扇你!”
李奶奶听到小幼崽这么给力的话,当即笑开怀了。
她跟着鼓掌,“韩于彬家的,你自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别怪别人把话说你脸上,给脸不要脸的在这儿块,我也是第一次见,麻溜关上门滚犊子!栀栀不扇你,可不代表我不动手!”
李奶奶中年丧夫,寡妇拉扯大孩子什么破烂事没见识过。
收拾这么个泼妇娘们儿,就不能跟她讲道理。
凤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或许是意识到她们俩不是在开玩笑,她浑身抖了抖,任凭心里再怎么不忿,这个时候气势人也弱了一大截。
她狠狠的瞪了李奶奶一眼,外强中干放下一句狠话。
“你儿子娶了个二婚的牛气什么?你这个做老人的,不仅不阻止,还在这里当个宝贝供着,我看你们能过成什么样!”
“嘿!”李奶奶撸起袖子,指着她就想开骂。
但凤梅胆小直接关上了房门。
李奶奶碰一鼻子灰,她心里积压已久的怒意在这一刻彻底到达了顶峰。
她转过头面对亲戚朋友们疑问的眼神,干脆直接豁出去了。
“既然有歹毒的泼妇这么一直拿这句话来说我儿媳妇,那我今儿也就把话撂这儿了,各位!”
她牵起翠萍的手,爱惜的抚摸了一下她耳畔红色的花,语气铿锵有力,“翠萍之前遇人不淑,步入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但她跟正阳既然已经结婚了,那么以往的事我老婆子就再也不会提,我不是那种封建老古板,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翠萍什么为人我太了解了,那是正儿八经的过日子人,我不是恶婆婆,靠嫌弃媳妇儿的出身来摆婆婆的款!”
“她跟正阳结婚,今天正大光明进了我老李家的门,来日生了娃,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好好打那帮背地里说闲话人的嘴!”
栀栀说的对,女人帮助女人。
正阳喜欢翠萍,她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也顾虑很多。
但现在她明白了,儿子的工作性质本来就危险,自己这个当妈的又怎么能跟着外人一样去阻止他查找幸福呢?
李奶奶转过头,发觉翠萍眼框含着泪,她叹了口气,“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咱娘俩有缘分,生来就是要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以后正阳对你不好了你就告诉妈,妈给你做主,打的他不敢上房揭瓦!”
话说回来,其实翠萍嫁给其他人,她也会一百个不放心。
与其如此,嫁给自己儿子也挺好的。
至少,李正阳是绝对不敢揍她的,今儿李正阳敢揍她,明儿自己就直接把这个儿子赶出家门!
栀栀在旁边拍手叫好,婚礼现场拜了高堂,李奶奶掏出了一张大大的红包出来塞给翠萍。
一大家的亲戚朋友们紧跟相送,去到国营饭店就座准备吃饭。
文卿浅坐在邓秋跟前,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问:“你们随了多少?”
邓秋比了个六,文卿浅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随的一样,不过这日子真是太难了,我跟老原两个人都要过不下去了,这个月光结婚吃面都有五六个,随礼把工资都随完了。”
一旁圆脸胖乎乎的军属也凑热闹,“你们随那么多?现在这日子真是红包炸弹了,我们那个时候呀,给个枕巾,送个脸盆就已经算是很拿得出手的了啊,不过那个时候结婚也不兴在饭店吃,看看这规模真是大,估计正阳家底都要掏空了。”
一桌子人都笑嘻嘻的。
氛围变得十分热切,栀栀跟赶苏振卫坐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端上来的饭菜。
文卿浅叹了口气,“从入秋开始,物价就一直飞涨,我以为到过冬前总能跌下来点吧,没想到啊,涨的更凶了,毛线、酱油醋各个都价格贵到飞起,我的工资啊,月月都跟打水漂似的!”
“你囤卫生纸了伐?”邓秋嗑着瓜子,跟她唠嗑。
“囤了呀,恨不得囤一车,现在也不剩什么了,不怕你们笑话,国家要是再不管管,我怕是工资都买不起手纸了呀。”
桌子上一堆家属顿时捧腹大笑。
“文部长这话说的俏皮,哪就这么穷了呀,你和原政委还是部队双职工家庭呢,物质条件够好了的,倒是咱们苏城的纺织厂,那听说三角帐倒来倒去,都快倒成烂帐了,年底这工资都压了三个月发不出来了。”
调侃文卿浅的还是那位圆脸的阿姨,她名叫钱米兰,丈夫在部队里是个文职。
她呢,就跟凤梅呆在同一间纺织厂,属于老员工了。
钱米兰跟李奶奶关系处的好,两口子在军属院里都属于老实巴交的,所以特地安排跟文卿浅他们坐亲友席上。
钱米兰左右看了看,确认韩于彬一家没随礼也没赶过来之后,她压低声音说:
“侬晓得伐?韩医生前段时间在部队遭老罪了,听说得罪了大人物,让他单人拉汽车去医院,明天就要送过去部队开会做检讨了诶!”
文卿浅跟邓秋面面相觑,都忍着笑装迷糊。
“咋就发生这事了?”
钱米兰煞有其事的摇头,“听说就跟正阳有关,诶?邓秋,你家小囡囡当时也在呢,部队里都知道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