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振林的追问,林晓阳面色镇定,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泄露着他脑海中正进行着的高速推演。
“会选择老旧小区、对独居老人下手的,目标明确,风险意识也有,但说到底还是能力有限,不敢碰硬茬子。这种畏难心理,很符合青少年犯罪的特征。”
“而技术性开锁或无痕潜入,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耐心,青少年善于钻研这类技能,且身材瘦小便于行动,但也不排除身材瘦弱的初犯成年人。”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林晓阳指向照片:“现场虽有翻动,但范围集中,目标明确就是现金,而且尽量保持了原样,说明他内心不希望给失主造成过大的困扰,或者是初犯者最基本的道德约束。”
刘振林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的陈家亮,沉吟中带着不置可否:
“还有吗?”
林晓阳目光再次扫过卷宗上的文本,眉头微蹙:“刘局,这份记录里有一个细节……我有些想不通。”
“哦?”刘振林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哪里有问题?”
“失主提到凌晨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林晓阳语气带着一丝疑问。
“如果这是一个行动非常谨慎的嫌疑人,那么他成功潜入后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得手后就算兴奋或慌张,但离开时也会十分留意自己的动静。”
“按常理,一个能完成无声潜入的嫌疑人,离开时理应同样谨慎。这个脚步声……给我的感觉有些矛盾,它会不会并非来自嫌疑人离开的瞬间?”
刘振林语气里有些怪异:“那能代表什么?”
“我认为这个细节值得推敲,它可能指向一些我们还没注意到的情况。”
他抬起头,看向刘振林:“除非……这脚步声,并非来自嫌疑人离开时,而是隔壁或者楼上载来的。或者,失主的记忆在紧张状态下出现了偏差,或者是……”
林晓阳停顿了一下,说出了真实的想法:“我不是说受害人在说谎,而是觉得现场的每一个细节,不只是要映射它发生了什么,还要去证实它是怎么被形成的。”
话音刚落,刘局长眼中猛地爆出一抹精光,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份惊讶和赞赏已然无法掩饰。
“如果是你来侦办这个案子,你会怎么做?”
林晓阳笑着把资料放回桌面,表情谦逊了不少:“刘局,这只是基于有限资料的初步侧写,实际办案中还需要现场勘查、痕迹检验等证据来验证或修正我的判断。
刘振林靠在椅背上,看着陈家亮目定口呆的表情,他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突然对着林晓阳笑了起来:
“好小子,你分析的没错!这个案子是个隔壁楼的一个沉迷游戏的高中生干的,他爷爷和失主是老棋友,之前跟着去过几次他家,记住了老人放钱的习惯。”
林晓阳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被夸赞后的惊喜,他静静等待着对方回答关于脚步声的问题。
“至于那个脚步声……”刘振林看了一眼陈家亮,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一点啊,连当时主办这个案子的老干警都没深究,认为是老人年纪大听错了,就忽略了这条信息。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嗯,观察力敏锐,逻辑能力强,还虚心,这很好!”
陈家亮被刘振林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拿起桌上的那根烟,自顾自地点了起来。
只是刚抽了一口,就见到刘振林挺直身躯,主动握住了林晓阳的手,眼神里透出的庄重和希望,和沉稳的声音混成一体:
“林晓阳同志,希望你保持住这份谦虚谨慎,敢于质疑的态度和勇气!人性的迷失固然存在,但你就是那道打开心门的光!”
话音刚刚落下,最后一缕夕阳就通过百叶窗,照在两人的身上,连警徽都闪出金色。
林晓阳心里一颤,双手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重重点头,微红的眼里充满感激。
陈家亮看着两人,脸上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他用力拍了拍林晓阳的肩膀,兴奋地对刘振林说:
“刘局!您都看到了!有晓阳在,我们一定能撬开大富翁案那个铁桶!我请求立刻成立专案组,重启调查!”
那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案件告破的曙光,语气中充满干劲。
“大富翁案?”林晓阳愣了一下,看向两人的目光有些不知所以。
“胡闹!”
刘振林脸上的赞许之色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目光锐利地先扫过陈家亮,最后定格在林晓阳身上,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四年前的教训你忘了?”
这句话象一盆冷水,浇僵了陈家亮脸上的兴奋。
“我再提醒你一次,那个案子是省厅亲自叫停的!没有上级的明确命令,任何人绝对不准私下调查、不准重启,连相关卷宗都不准非授权调阅!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可是刘局!”陈家亮满脸不甘,他上前一步,急声问道:
“当初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思路不清才搁置的!现在我们有了小林帮忙,为什么不能……”
“我说过,这是命令!”
刘振林罕见地猛拍桌子,脸上的严肃就连陈家亮都为之一震:
“别忘了,你是一名警察!”
“我……”
陈家亮双手握拳,就连血丝都布满整个眼白,可最终还是硬生生地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个带着不甘的“是”字。
林晓阳低声重复了一遍“大富翁案”这四个字,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谨慎。
通常的案子都是日期加之案件的类型来命名,比如张薇那个案子的命名,就是7·9出租屋女尸案。
但这案子没有时间,也没有案件的类型,单独只有这四个字。
一个能让省厅下令封存、让陈队如此不甘、让局长讳莫如深的积年旧案……会是什么样子的案子?
就在这时,陈家亮口袋里的手机如同救场般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狠狠吸了口气,压住了剧烈起伏的胸口,接通电话:
“喂,我陈家亮!说!……什么?地点?……好,封锁现场,我马上到!”
他挂掉电话,脸上的不甘和愤怒已被职业的凝重取代,但紧抿的嘴角仍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报告刘局,城西君悦天下小区发生命案,现场有些……”
陈家亮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他显然是想让林晓阳跟着,但又有点担心林晓阳的承受能力。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刘振林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林晓阳下意识地侧身的动作,被刘振林敏锐地捕捉到了眼里,他看懂了林晓阳眼里的炽热,心里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又多了几分好感,于是喊住了陈家亮:
“你带上小林吧,但是注意:他只许看,不许问,更不许擅自参与、发表意见。”
陈家亮脸上喜忧参半,他刚要开口,就被刘局长挥手打断,然后看向满脸兴奋的林晓阳,目光严肃:
“小林同志,记住你的身份,在正式文档下来之前,你只是一个可能会成为我们顾问的普通市民,你当过兵,要懂得纪律!”
林晓阳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或失望的表情,只是平静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既是保护,也是一道冰冷的界限,更是对他心性的又一次考验。
“明白,刘局,我会全程跟着陈队,只带眼睛和耳朵。”
“去吧。”
随着两人的皮鞋声消失在走廊,刘振林才缓缓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刑侦支队方支队的号码,语气沉稳:
“老方,家亮这边遇到个不错的苗子,叫林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