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一鸣的问题，张义谋反而很意外：
“你还是不是男人？”
陆一鸣有点懵了，怎么个意思，我对服装有异议，直接就被开除男籍了？
“这有关系吗？”陆一鸣哭笑不得。
张义谋有些异的看着他：“你知道吗，从开始筹备到现在，倒是有不少女同志反对，但反对的男同志，你是第一个。”
所以不正常的是我？
无语之后，陆一鸣挪输道：
“圈里有些人玩得花着呢，也没见他们到剧组来占便宜，这种事情，也就过过眼瘾，但我主要是感觉·对电影不太好。”
陆一鸣的本意当然不是这个，所以最后他还是回到正题。
张义谋却摇了摇头，道：“你表演挺好，但也应该多看看历史，看看典籍上怎么记载的。”
陆一鸣一证。
见他神色，张义谋还以为他不懂，道：
“历史背景是架设到五代十国时候，从唐朝到五代，你以前看唐朝影视剧，没看到她们都是类似服装？”
陆一鸣想说什么，张义谋却挥了挥手道：
“我们的基础来源于《雷雨》，背景架设在五代，在细节上，我们要充分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而不是象有些历史剧里，宋朝用明朝人的装束，汉朝用唐朝的装束，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特点，
一定要锚铢必较，而不是为了现代一些禁忌，就人为的去改变它。”
陆一鸣问道：
“张导，不是艺术创作，就非要沿用那种风格，就拿《西游记》来说，如果每个角色都按照书里描述的那样，拍出来还能看吗？”
“怎么不能看？”张义谋不以为然。
“《西游记》第四回写着：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尖嘴咨牙弼马温—”陆一鸣说完，看向张义谋：
“按照这描述，如果张导去拍，是不是也要把孙悟空搞成这幅模样？”
张义谋一，但还是道：
“虽然有杨导的珠玉在前，但按照这样拍，也未必不行。”
陆一鸣心道，过几年有另外一个老张帮你实践，到时候你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猪刚鬣，那脖子上确实一大团毛，根根聂立，还有沙和尚，脖子上真的是一圈髅—
尊重原则吗？确实尊重，但观感真的一言难尽。
要不是这部没出来，陆一鸣真想甩他面前，让他看看好不好看。
说起来，他们同学都有这种毛病。
同为北电导演系78级毕业的李绍红，她拍《红楼梦》，也着尊重原着，结果搞出那么个阴间版本。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陆一鸣也懒得跟他较真了，因为他的立足点就有问题一一把这点挑明，尊重历史就是个搞笑命题了。
所以陆一鸣转而道：“张导，另外你搞错了，唐朝是低领、抹胸的祖胸装，不是挤胸装·”
在张义谋注视的眼神下，陆一鸣补充一句道：
“唐朝是丰腴，抹胸也是自然的型状，连身材都无所谓，更不会刻意去挤。至于挤胸装，那是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为了显身材弄的玩意儿，就象《加勒比海盗1》。”
在加勒比海盗1的一开始，女主角父亲给他一套贵族流行的挤胸装，让她换上，带她参加一个青年才俊的普勋仪式，好吊金龟婿。
结果仪式进行到一半，女主角因为挤得喘不上气，从海岸城楼上掉进海里，然后被杰克船长救了，他们的接触也就正式开始。
所以，这个挤胸装，也算是电影的必要纽带。
而在《黄金甲》里，这玩意儿的作用，实在鸡肋，看起来挺吸引眼球的食之无味。
这下轮到张义谋无语了：“你懂的还不少。”
陆一鸣笑了起来：“张导，要我说，咱还是恢复那种正常的祖胸装，这个挤胸装，太吸引眼球了，会分散对影片的关注。”
“这怎么可能。”张义谋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应该会起到相辅相成的促进作用，”
当初《满城尽带黄金甲》最让观众震撼的，大场面也只能排第二，排第一的就是无一例外的胸。
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都半露出镜，让无数男人目定口呆，让无数女人面红耳赤。
谁能想到，拍出《一个都不能少》、《我的父亲母亲》这么质朴电影的老谋子，还能拍这种。
所以最后也出来诸如“满城尽带黄金奶、满城尽是大奶妹”之类的戏谑称呼。
新世纪前几年，尤其是02-06年，不仅仅是网络蓬勃爆发的几年，也是文化、艺术喷涌的时间，或者说无序的阶段。
象一些床戏，大尺度的画面，都能堂而皇之的在电视上出现，05年的电视剧《银饰》里，孟瑶喂奶的特写镜头就持续了好久，而且喂的还是男主角，一个成年人。
而这部戏的导演，就是《笑傲江湖》的导演黄建中。
除了影视，音乐也是。
跟国际接轨的流行音乐，和接地气的、口语化的网络音乐融洽共生，还都有红火的土壤。
范爷在国际上开始走秀，芙蓉姐姐也应运而生，新的、旧的思潮交替，大胆前卫和传统保守的冲击，让这片华夏大地的人们自不暇接。
而在《黄金甲》里，除了巩莉的大外，就属李漫了。
这时候的巩莉已经四十岁，正是最丰腴的时候，而这时候的李漫还不到十八岁，青涩的年纪，
却有如此规模。
虽说就象海绵里的水，挤挤就会有，但挤和挤还是不一样的，有的挤成斜扁的，有的挤成圆饼的，显然后者更有内函。
但这些场面一出来，就引起无数争议。
上映的第二天，在各大论坛里就出现了《号召万人大签名共同抵制《黄金甲》》的帖子。
知名导演谢晋就怒批《黄金甲》：“大多女演员都是半裸到这里，看的人当然多了。”
其实在陆一鸣看来，这些晃悠悠的胸可能会让不少人带着猎奇的心思去看，但如果没有这些而是好好讲故事，那么票房绝对会比这个更高。
争议确实能让一部作品有很高的热度，但张义谋却不需要。
尤其是这个时间，从九十年代那些拿奖到手软的作品，到《英雄》的划时代意义，这个时候的老谋子，已经成为国内大导第一人。
他的电影，哪怕是再朴素的题材，热度都很高。
但有了这样一个口碑后，一些人来看，就是奔着胸，而原本可能想去看的，反而因为这些胸的争议，尤豫了。
“这种头，是双刃剑，可以提高一些票房，但也会损害一些票房，最后你会发现，可能得不偿失，最不济也只是持平，但还是损失了口碑，终究还是得不偿失。”
听到陆一鸣的话，张义谋慢悠悠的道：
“我觉得你想多了，挤个胸，搏个眼球，只会增加关注度，当做头吸引更多的人来看，怎么还会起到反作用？”
“张导，等会儿我去买部a片，咱们喊几个朋友一起看啊？听说你早就想看了。”陆一鸣大声道。
张义谋吓了一跳，赶紧挥手制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陆一鸣耸了耸肩：“你看，也不会提高销售数量，反而还不好意思去看。”
张义谋这下沉默了。
陆一鸣把他身前的笔记本计算机转了个方向，在定妆照的文档夹里，陆一鸣打开巩莉的一张侧身照。
“张导，你看。”
张义谋论异道：“怎么了？”
“你先看看再说。”陆一鸣指着照片道。
张义谋又瞅了瞅，还是有些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一鸣把笔记本合上：“刚刚这张照片里，莉姐的手上戴有手镯吗？”
张义谋一呆，答不上来。
陆一鸣又打开李漫的定妆照。
“你再看看这张。”陆一鸣道。
张义谋瞅了瞅，这次特意看了下手上。
陆一鸣合上后问道：“李漫的表情，是微笑还是平静？”
张义谋又一呆。
他刚刚确实先看胸，然后才看的手，至于脸，一扫而过，真没在意。
不过随即张义谋就觉得自己上当了，道：
“你这是刻意引导，就象打台球一样，通过拉球让我左右奔波，掉进你的陷阱里，但在实际的观影过程中，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陆一鸣没有张义谋想象中，被“拆穿”的尴尬，依然不疾不徐的道：
“张导，如果你觉得这些不重要，那表情呢？画面都是一闪而过的，观众去看演员的胸，就忽略了表情，以及一些细节，因为画面不会暂停，同一个画面只会关注一个，这也是我刚刚给你传递的道理。”
顿了顿，在张义谋沉默的时候，陆一鸣道：
“如果你觉得不重要，你在细节中做的那些设计，表情上的抠细节，还有一些布景安置，这些是不是都没必要了？”
“一旦有胸出现，这些都会被忽略掉。”
“一个词，叫喧宾夺主。”
“不仅影响一些原本对你电影内函有观影意愿的人群去看，进而影响口碑，再影响观影时对情节，对一些隐藏细节的观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部电影就是一个大场面的大胸片，随着时间推移，你觉得—”
“确实，这样不行。”
这时身后出现一道声音，让陆一鸣愣了一下，也让沉思的张义谋惊了一下。
抬头看去，是张伟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回过神的张义谋笑骂道：“你个老家伙来了也不声。”
张伟坪指着陆一鸣：“我看一鸣在那儿说的认真，没敢打断他。”
张义谋好奇道：“之前周闫发要改戏，你老生气，现在他改，你怎么不仅不生气，还支持？”
张伟坪坐到一旁，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里又不糊涂，是真的为电影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张义谋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倒是跟张伟坪意见一致，那就是陆一鸣的出发点，确实是为电影有更好的发展。
喝了口茶，张义谋迟疑道：
“之前这么长时间的缺省，还有计划，现在让我扭转过来，心理上多少有些不适，但一鸣说的又确实有道理。”
陆一鸣想了想道：“现在已经拍了一些镜头，我建议按照五代真实的宫装，挑选几个拍过的场景复拍一遍，到时候你请一些代表不同观念的人来集体观看，大家给出意见。”
张义谋双眼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陆一鸣笑道：“我正好趁着这些天，把元杰的戏份先拍完。”
张义谋点了点头。
增肥也是需要过程的，所以现在先拍元杰的戏份，元杰的拍完后，再拍其他人的，在这个过程中，陆一鸣开始增肥。
不眈误进度，也不影响拍摄连贯性。
“就是你得辛苦一点，毕竟时间不多。”张义谋道。
“没问题。”陆一鸣道。
对于难度来说，肯定是减肥难，增肥只需要吃睡吃，但就时间来说，减肥反而快一些。
不过陆一鸣倒也不用像《摔跤吧爸爸》的阿米尔汗那样，增肥成大胖子，而是健壮一圈就行了，预估二十斤左右。
但即使这样，减掉二十斤，按照合理规划和强度训练，可能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到，但增肥二十斤，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做到。
“这么短的时间，会不会太赶了？”张伟坪道。
“事在人为，没什么不可能。”陆一鸣笑道。
“那就行。”张伟坪点了点头。
随后张义谋他们按照正常裹胸的装束，把之前拍的镜头复拍了一些，然后找了上百人一起看，
不同身份和职业、年龄、性别等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更支持不挤胸的版本。
这样一来，张义谋心里就有数了，然后对陆一鸣感谢了一番。
陆一鸣笑道：“只希望无论票房怎么样，你和张总别又觉得，如果用了挤胸的版本，会不会更高一些的想法就行。”
张伟坪和张义谋哈哈大笑，这话可能也就陆一鸣敢跟他们说。
张义谋道：“放心吧，我们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会再多想，因为多想也改变不了事实。”
陆一鸣朝张义谋竖了个大拇指：“张导有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