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的水源补给困难并没有吓住尚野息。
他知道这是对方要逼其快速决战。
这点伎俩如何能难得住他？
翌日一早。
河东军营门大开。
三千步卒沿着原路往西返回。
队伍之中携带不少取水工具，行军速度不疾不徐，而且旗号招展，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欲擒故纵。
尚节帅选择打明牌。
不就是要逼我出营吗？
部队送出去了，看你够不够胆量去吃。
这三千人不多不少。
李延宠至少要派遣三倍骑兵才能围歼。
九千人几乎是奚族目前四分之一的战力。
精锐重甲步卒，依靠水车结成圆阵，且携带大量箭矢。
在铁羽用尽之前，奚族骑兵休想奈何分毫。
而这至少需要两到三日时间。
此时尚野息的选择可就多了。
既可派援军去反包围这股敌军，也能围魏救赵将计就计，遂了李延宠的战略意图。
更别说此举还能从对方的反应中判断出其真正的战略意图。
一个鱼饵放出，化被动为主动。
两日后。
出乎尚野息的意料。
取水的队伍安然返回。
奚族大军竟然按兵不动，仅有少量逻骑远远吊着，并未靠近。
甚至连斥候战都未爆发。
难道要夜袭骚扰？
尚野息不敢大意，亲自组织巡夜，并下达暗语口令。
一夜无事。
可奚族人没了。
看样子像是连夜遁逃。
无名怒火与淡淡屈辱涌上心头。
尚野息虽不熟北地情况，但自从上任河东以来，大唐与周边草原民族的往来战例都被其翻烂了。
面对中原北上主力，这些奸滑似鬼、凶狠如狼的部族骑兵，十次中有九次半都是第一时间躲避锋芒。
待唐军失去锐气甚至犯下错误，才趁机攻击侧翼，以赢得胜利。
一上来就正面硬刚，从没有什么好下场。
强弩大刀，快马重甲，分分钟教做人。
也就是高原情况特殊，兼地势险要，吐蕃只要投入很少的资源就能将唐军挡在国土之外，因此双方多进行的是阵地战。
而北方草原九成以上都是运动战。
这才是让尚野息最不习惯的地方。
难道之前奚军的种种作为都是战术欺骗？
他们一开始的意图就不是现在决战？
甚至还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玩失踪，顺便羞辱他一把？
“他们往哪边跑了？”
尚野息沉声问道。
“从痕迹上看，应是往北。”
果然！
崔乾佑所料不错。
李延宠信不过李怀秀，没有去往东边，而其真正目的就是右厢五部的草场。
其身旁东本抱拳道：“节帅，咱们快追吧，可别便宜了唐人！”
河东军配备战马五万余匹，机动性比之敌人也是不遑多让，在确定方向的前提下绝对能追上。
甚至因为马种相对优良，甚至能提前跑到前面设伏。
崔乾佑此去虽仅有八千余人，但装备各方面却是诸军翘楚，基层军官也都是族中子弟充当，战斗力相当强悍。
此地距原右厢腹地还距离颇远。
以逸待劳的话，破奚族不难。
尚野息沉吟良久，可最终还是忍住了诱惑。
“汝焉能知此举不是李延宠之计？”
此问让对方哑口无言。
草原骑兵行踪飘忽。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敌人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回来。
这就是北地作战最大的难度所在。
变数太多了。
“那就在这里干等着？”
尚野息轻笑摇头。
“这怎么可能？圣人派本节度来是剿灭叛乱的，哪能逡巡不敢进？”
他沉吟片刻后，下令道：“今日暂且等上一等，如无异常，明日北上，每天行军不得超过三十里！”
这速度在草原上跟蜗牛爬没多少区别。
算是完全放弃了机动性以及战役主动性。
唯一的优点就是安全。
尚野息可以从容组织行军，各部之间也不会拉开距离，几乎没有破绽。
对奚族骑兵来说，这几乎就是个乌龟壳。
除非自蹈险地。
“沿着冷径山外沿走，只把斥候撒出去，仔细搜索敌踪！”
又过数日。
即使走得再慢，但河东大军还是渐渐进入草原腹地。
天地辽阔，无边无沿。
战奴营首领看着周围四方类似的景物，愈发心里没底。
高原虽也多是无垠旷野。
但大部分地方都是裸露地面，光秃秃的没甚植被。
可此处不同。
当下临近夏末。
很多草围子足有一人多高，其内都搞不清楚是干地还是沼泽。
要么就是千里松林沙地。
钻进去数千人，也像被完全吞没，动静都无。
最要命的是粮道被越拉越长，可就近征调补给的杂胡却是越来越少。
可奚族大军却像是原地蒸发，连根马毛都看不到了。
“使君，咱们还要往北吗？”
尚野息脸色阴沉，斜眼一瞥：“你想说什么？”
战奴东本咬牙道：“奴怕后方粮道遭袭。”
尚野息不怒反笑：“你是说奚族数万大军悄无声息绕到咱们后面去偷袭兵站？”
“奴是有这个担心。”
“无稽之谈！几万人马就算绕得再远，也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况且咱们后方可是还有无数烽燧堡，那都可不是白建的！”
尚野息冷笑道：“李适之这帮汉儿存了心思看我出丑，可要是河东军真全军覆没，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只要烽燧示警，他们必会派出大军遮护的！更别说，某已有后手”
战奴东本讪讪道：“节帅英明！不知是何妙计，能否示下？”
“其实也没什么。”
尚野息面带玩味之色：“朔方派了三千精锐来助战，我让他们去守兵站了。”
那东本奇道：“朔方王忠嗣如此狂傲，怎么这么好说话？他派来的人”
“哼！他们不得不听本帅将令！”
尚野息面有得色：“正是李延宠那厮的两个舅舅，此二人恐怕比我还希望此战能胜，但却又想远离正面战场的。”
既不想亲人相残，又不希望家族利益受损。
典型的唐人士族做派。
“原来如此！”
东本赞道：“节帅果然明见万里！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