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突然冷清了许多。
不光内城如此。
就连喧嚣的外城码头也盛况不再。
往日横冲直撞的胡商都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待在蕃坊之中。
一应商业活动也多在其内进行。
只因李固前日的一通好杀。
如今大食也好，波斯也好，更不用说黑色的昆仑奴与南洋小国奴民。
都是安静如鸡。
当日赛义德被狠狠羞辱一通，但其实没受多大伤。
但内心的愤怒却是无处排遣。
只能在女奴身上撒气。
可惜岭南汉儿远不如内地稠密，汉女更是从不外嫁，就连流人的妻女也都是官宦之后，不是他能染指的。
汉商乃贱籍。
在广州可是被他们欺负惯了的。
可跑海的全都是男人，妻女都不在此处。
这让赛义德一直以来都深以为憾。
甚至他曾想过去大唐京兆领略风物，特别是汉女的风情。
哪怕暂时舍了这蕃长的位置。
但裴凌霜的出现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其男装。
但身段行止与眉眼之态骗不了人。
赛义德乃色中饿鬼，阅女无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大唐门阀之女，身娇肉贵，几可比拟哈里发之女。
让其承欢膝下的滋味
就算是折寿十年，死后不能享受天堂七十二处女环绕，他也心甘情愿了。
但她身边护卫也太过厉害。
虽然那可恶的唐人大将军已领兵出城，但想要达到目的，却还要小心筹划。
“主人，波斯的阿拉什到了。”
“让他进来。”
稍顷。
一蒙面粗袍之人入内。
“阿拉什，你的胆量比兔子还不如，竟如此害怕唐人！”
“赛义德，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我现在是唐人，姓安，名拉，你可以叫我全名。”
大食蕃长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波斯被大食灭国后，有些能力与身份的人，全跟随其末代王子逃至大唐了。
数十年下来，不少都选择归化了。
安姓确实已成留唐波斯大姓。
可叫“拉”这个名，就是却是莫大挑衅。
要是放在往日，他绝对不会让此人活着走出此间。
赛义德强压怒意：“阿拉什，我们如今是在遥远的土地，西边与上一代的恩怨就先放在旁边，好吗？”
“如果不是为了共同利益，我干嘛来此？”
大食与波斯两家几乎垄断广州海贸，上百年来卡住东西方必经之路，什么都不用生产，就能在两头都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如此。
身负灭国血仇的两人，也能在一间屋子里合谋秘议。
为的就是让这泼天的富贵，继续子子孙孙传承下去。
“很好！有了你的协助，这广州城还不都是我们的天下？”
阿拉什双眼微微一缩，有些勉强道：“经略军虽都出城打仗，但迟早还是会回来的，我们又能做什么？”
“谁说他们能回来？”
“你的意思”
赛义德有些高深莫测道：“叛乱军，符进，还有他们长安城的贵人都不想让经略军回来，你说他们能回来吗？”
“即便如此，此战一终，如果广州出事，其他经略军甚至是朝廷大军也会被调来平叛啊，而要是朝廷输了叛军打过来，就更是麻烦。”
阿拉什眉头紧皱。
就算如今广州空虚无比，他们手中足有十几万丁壮可以调动。
但事情闹大了，还是要被镇压，完全想不出什么两全之策。
赛义德沉声道：“谁说我们会傻傻地在广州等等着他们杀？”
“抢完就跑？”
阿拉什惊呼：“这怎么行？商路不要了吗？这我可不能答应！”
“你太天真了，阿拉什！”
赛义德得意道：“如此一来，商路不光不会丢，唐人还会求着我们回来！”
阿拉什双眼咕噜一转。
“对啊！他们的权贵就指望咱们将香料运来，缺了这些，如何能活？”
“到时怎么能这般便宜唐人？”
赛义德双眼凶光如火：“不杀几个领兵的埃米尔消解我的怒火，香路休想畅通！”
“这杀官？没必要闹成这样吧？做生意，还是少些仇恨为好。”
“我看你这异端是大唐的佛经看多了，你们不是以高贵的波斯种自居吗？忘记了大流士的荣耀？”
赛义德不屑道：“虽比着我圣教还是远远不如，但祆教怎么说也不是那么软绵绵的东西，杀几个官怎么了？是我没杀过，还是你没杀过？”
此话一出。
阿拉什不敢接话了。
杀官等同于造反。
但这是陆地上的规矩。
大海上却是完全不同。
就不说其他。
大唐各处羁縻州的船只，可是没少跟他们在洋面互杀。
什么刺史、司马、军曹的，也没少宰了。
特别是琼州冯氏。
几乎是年年打，月月战。
互有胜负，都有血仇。
姓冯的不是唐人，不是唐官？
即便如此。
阿拉什还是觉得今天的赛义德过于托大了。
“阁下昆仑奴雇佣军已死伤殆尽，临时从各家抽调水手，怕是战力堪忧，广州正兵没了，但内城唐人习武之风甚浓，各大家族都有结社自保，恐难以讨得便宜。”
赛义德却得意一笑。
“这次我过来，船队上还有一队库尔德人与柏柏尔人，他们本来要被总督拉去打法兰克的，可惜西去的船不够，但人却征召来了，于是我花重金请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此刻！”
阿拉什悚然而惊。
库尔德与柏柏尔都是波斯西边的游牧。
只是前者离得近些，而后者甚至都到了埃及。
都以骁勇善战着称。
与哈里发麾下各路总督也是时战时和，有些像大唐北方桀骜不驯的契丹与奚。
怪不得赛义德如此有底气。
手中竟然掌握了两支劲旅！
“怎么样阿拉什，可愿与我共同举事？”
赛义德伸出手掌：“不然的话，波斯人就与唐人一起下地狱吧。”
而此时的高要城下。
韦敬简也在做着艰难抉择。
那日被黄氏裹挟，一路收拢各地杂蛮还有所谓“义军”。
没有征讨什么所谓的“射雕大王”，反倒水陆并进，直扑广州。
沿途过所、州县猝不及防，要么被攻破，要么被海量俚僚所围。
一直杀到此城，才堪堪被止住。
如今想来。
那黄氏如何是为族亲报仇？
受人指使，争权夺利，甚至借此要挟朝廷可能才是真实目的。
韦氏实在不该掺和进来啊。
岭南几个汉家大族。
张氏就不说了，是主要的官面代表，不得不入局。
陈氏虽早就上窜下跳，但其乃岭南第一大族，是想搏一搏，看能不能当上棋手。
但剩下的宁氏、王氏等族，可都是稳如泰山啊。
黄氏贼子竟如此坑害于某！
可如今后悔又能怎样？
事情已然闹大了。
洗手不干？
谁能答应？
正在发愁间，猛听外间一阵嘈杂之声。
城破了？
高要虽是要地，但城池不高，防御设置更是没有多少。
岭南多少年都没打仗了。
能坚持三五日已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刚要走出大帐，却迎面撞进来一人影。
“兄长，韦氏大祸将至，还不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