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旰当然不是要与阁罗凤斗将。
就算他主动相邀,南诏世子怎能答应?
随着其纵马跃出,斜刺里猛地跟来一票铁骑。
人是房当羌。
甲是鱼鳞铠。
马是河湟驹。
李固刚入南中不久,党项八部就派了部分族中子弟到了白狗折冲府“应盐征”。
但这羌人中最剽悍的一支,并没有完全放弃北迁的打算。
只是赖崔希逸与杜希望、王忠嗣的接连大胜,他们最近的日子好过不少。
于是他们就未急着迁徙,而是分别派遣了四部先锋,北上与南下。
最后再将两地的具体情况进行对比,决定到底往哪里安居。
向南的分别是细封、房当、费听与往利四部。
而向北的则以实力最强的拓跋氏为首,加上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三家。
当时恰逢王昱首肯了李固“以羌兵护柜坊”之策。
于是他便将勇冠羌地的党项给全招来了。
李固很想看看。
几次打得宋军大败亏输的横山“铁鹞子”、“步拔子”跟“泼喜军”,对上南诏“望苴骑兵”与“罗苴子”精锐步兵,到底谁强!
而阁罗凤眼前面对的这一支,就是李固用了剑南武库甲胄武装起来的南中版“铁鹞子”!
高适在崔旰冲出的那一刻,便再次亲自挥动令旗。
其身后官道上,瞬间涌出无数党项步卒列阵。
这些都是被崔旰等人亲自调教数月的悍卒。
虽然铁甲因为运入南中的数量有限,没有装备多少。
但皮甲、藤甲等本地特色防具却是一个不少。
而手中则是一水儿的唐军制式长兵,竹弓竹箭更是管够。
阁罗凤嘴角擒笑,不屑道:“小的们,去让对面的蛮子知道,不是套上个龟壳,就是万年王八的!”
望苴骑兵应声而出!
以骑对骑,以硬碰硬。
云南王世子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其实内心已多了一丝焦灼。
高适这是算计好的前后包夹之势。
他必须速速以精锐击溃眼前之敌才行,不然屁股被咬上,就是覆灭之局。
阁罗凤打心眼里其实是自卑的。
哪怕是对上家道中落的高适,甚至是杨钊。
渤海高,弘农杨。
金灿灿,响当当!
那是他这个杂蛮拼了命都想要与之比肩而站的对象。
蒙舍诏继承人都是衔尾连字。
皮逻阁、阁罗凤、凤伽异
这曾经让他极为骄傲的独特传统,却在长安被鄙夷的体无完肤。
“汝与父不同姓?难道是个野种?!
此话常常在噩梦中出现,让其久久不能释怀。
阁罗凤在心中暗暗发下毒誓,有朝一日定要成为全南中唯一的王,攻下成都甚至占了长安!
看看往日耀武扬威的世家子,还如何看待他?
什么关中六姓,五姓七望!?
统统杀个干净!
“杀!”
“杀!”
南中现存唯二的两支具装甲骑狠狠撞在了一起!
金属凹陷的声音,骨肉破碎的声音,马匹的惨嚎,士兵的惨呼。
统统交织在一起!
双方都有其骄傲与坚持。
既然互不相让。
那躺下的就是错的,站着的才是真理!
望苴如锋矢,一往无前。
而铁鹞子如海浪。
大象无形。
李固花费这么大价钱组建起来的具装甲骑,被教授的当然是最先进的骑兵战法。
藏在阵中被层层保护着的崔旰,在双方对撞之前,已是下令变阵。
锥形阵两翼加速而出,直击望苴柔软的侧腹。
铁鹞子的锋尖厚度虽然大大削弱,但依然一往无前。
因为他们有骑弩。
三十步内一波箭雨射出。
望苴前锋如遭重锤!
“丢弩抽刀!”
崔旰暴喝。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
已经没有时间让骑兵们小心放置骑弩了。
他们只来得及做两个动作。
扔。
抽。
然后就是巨浪对冲!
墙式冲锋讲究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
因此阵列排布极为整齐,同排接敌也几乎是同一时间,而且彼此之间可以防护袍泽的左右两翼。
但望苴虽为精锐,但这方面就差得远了。
队形就像狗啃一样。
有地方密集些,有的地方就稀疏无比。
阵不成阵,列不成列。
跟对方一接战。
高下立判!
再加上侧翼被袭,冲击后续乏力。
十几息后,便被铁鹞子反冲了回来,地上留下一地人马尸体。
“收阵!”
崔旰大吼,猛地挥动令旗。
千余铁鹞子如收覆水,由两翼回转本阵。
他不是李晟。
规规矩矩玩重骑兵队攻还算得心应手。
但要是让其硬冲对方严阵以待的密集步兵阵列。
那是找死。
没有弓骑兵反复扰动,撕咬挑逗步卒,以形成要害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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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骑兵哪敢死冲?
因此他第一时间便见好就收,将兵马以散线列于本阵两翼。
后面如果战机出现,他不介意再一锤定音。
阁罗凤周身如陷炼狱。
可他知道。
刚才这一阵下来,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言。
必须将此战打胜,才能有一线生机。
“南诏儿郎!脚下是我们祖辈的土地,前方是尔等故乡,妻子儿女翘首以待,要想回家,跟我打垮前面的敌人!”
阁罗凤的动员还是很见成效。
南诏步卒齐声怒吼。
“回家!”
“回家!”
“回家!”
高适见此场面,便下令大队人马让开道路,允南诏士卒通过。
崔旰见状百思不得其解,连忙打马而来。
“阁罗凤狼子野心,杀官造反,与朝廷作对,尔等如脱了盔甲、放下武器,自可返回故乡。”
高适说到此处,神色一厉:“如负隅顽抗,朝廷必发大军、征召南中百万白蛮,将尔等乌蛮尽数屠灭!!”
白蛮乌蛮仇杀了不知多少年。
彼此都是血海深仇。
如今万灵鬼主统合南中所有白蛮,其实力已隐隐超过南诏。
这些精锐心中哪能不知道?
再加上前些时日官军的神勇表现,让他们逐渐生出了“官军不可敌”的想法。
而眼前这位朝廷“大官”说得也都是在理。
不少南诏士兵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崔旰行到半路,听到此话,便鼓动士卒大吼:“卸甲回家!卸甲回家!”
阁罗凤正要仕途挽回军心,却听到身后远处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无数溃军跑得满山满谷。
甚至有不少竟向其本阵冲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