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巴白天清点人手。
十个东岱如今剩了九个。
还未接战。
十分之一的兵没了。
他心头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
今日与如本的联络畅通了。
尚野息最新的军令是速速拿下水寨。
此处战兵已是各处最多的了。
不可能再有新的预备队过来。
尚如本一次性派十个东岱过来，战略意图就非常明显。
利用兵力优势，速速推平，然后快速回军拿下邛池河口要塞。
他赞巴就要不折不扣地实施此意图。
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尽快发动进攻。
但眼下这情况又是一阵头疼。
几次大战下来，带来的战奴已消耗光了。
就连羌崽子都不见踪影。
在盐源县新抓的战奴被如本一条命令下来，几乎杀干净了。
嶲州城的战奴则还在被驱赶着攻城，并没有分给他。
只有牺牲高贵的桂兵大爷了。
可赞巴扫了一圈。
所有东本都不与其眼光对视。
珍贵的桂兵全都是自家部落的核心成员，损失一个，东本的实力与话语权就要少一分。
前方那个缓坡不知道有多少陷阱。
谁愿意第一个上？
赞巴当然可以动用主将权威，强迫别的东岱先上。
但昨夜刚发生过营啸，正是军心不稳之时。
要是再勉强发动，只能适得其反。
“那头阵就由本将来出！你们随后跟上！”
言罢。
便亲自出寨督战。
盾刀轻步兵先行开路，下马步行的桂东岱射手在两侧跟随，试图进行箭雨掩护。
正在穿戴两层甲胄的桂东岱具装勇士在本阵待命，一旦战机出现，他们便会快速压上。
先行的步卒队形有些散。
他们昨夜被那粗壮弩枪吓得够呛。
生怕此时再射过来，被弄个对穿。
可那铸铁弩打造不易，成本还高，就算土豪如李固，那也不是能随便射着玩的。
走得慢些，铁蒺藜还是能被发现。
但上面的唐军如何能让他们从容躲避？
传统硬菜：滚木礌石。
这时候才凸显出李固提前布置的歹毒之处。
躲避冲击？
脚板就不用要了。
担心被扎？
稍一犹豫，就被砸成烂泥。
刀盾兵瞬间大溃。
有些耍小聪明的，以盾牌护脚，就像玩滑沙一样妄图从山坡上滑下来。
技术差的，直接摔成滚地葫芦。
浑身扎成刺猬，血流不止。
技术好的，平稳回返，却被督战队一刀枭首。
赞巴神色不变，继续派第二波轻步兵上前。
如此四五趟。
他本部东岱人马已损失四成。
这下所有东本都没了话讲。
只能乖乖安排本部人马上前陷阵。
好在此时坡上的铁蒺藜等物已被消耗大半，死伤的友军蹚出了几条安全通路。
重新攻上山的吐蕃军士在山下已是观察良久。
知道哪里能走哪里还不能走。
这次竟是四路齐攻。
李晟在四个绞盘前狞笑出声：“放！！！”
铸铁弩枪再次发威。
顺着预设好的四条通道疾刺而出。
绞盘赋予的巨大动能，再加上居高临下的势能。
每一根至少要洞穿十几层人体才会失力掉落。
刚才的滚木礌石也是提前规划好路线的。
这四条通道也是有意为之。
李固的毒计一环扣一环，从来都是有的放矢，没有废招。
但绞盘上劲儿需要时间。
在这个空档期，吐蕃士兵奋力向前。
箭雨的声音。
这怕不是至少有五六百步，唐军就算有居高的优势，但这么远的距离射出来的箭还能有多少杀伤？
箭头破甲入肉！
巨大的疼痛形成了非常好的制动效果。
中箭的轻甲兵纷纷扑倒。
观战的东本们都大惊失色。
他们不是没有跟唐军精锐打过仗，但唐弩唐弓射击距都有定数，偶尔有天生神力的将领异于常人，不过这种怪物没有几个。
可眼前明明是一大片射了下来。
上面守寨的难道是一群神将？
这怎么可能？
在两翼的桂东岱射手也懵了。
仰射的距离本就打了折扣，已方处于劣势，可对方的射程又夸张到不可思议，这要怎么打？
有不甘心的张弓搭箭。
箭矢在身前不远处落下，别说寨门，就是寨影都摸不到。
被动挨打却无力反击。
最损士气。
赞巴却是敏锐地意识到。
唐军有了一种射程与威力都极其夸张的新式弩机。
这对本就苦苦追赶对方军事技术的吐蕃来说，不异于雪上加霜。
定要至少拿到一把回去研究！
就算此战输了，但对吐蕃来说就是赢了。
想到此处，他又令新的生力军上前。
新弩机如何？
占据地利如何？
对方是宗室悍将又如何？
从刚才的轮番攻防来看，对方寨中其实兵力有限。
刚才的兵卒都是被对方箭矢令人咂舌的射程与威力吓住了。
其实细心的东本一经发现，敌人箭雨强度一点也不高。
赞巴脸上多出些许狠厉之色。
大不了就用人命填！
就是欺负你兵少！
他裸去上衣，亲自拿起砍刀站在督战队前。
“本将亲自督战！接敌退后者杀！畏敌不前者杀！扰乱军心者杀！”
最后赞巴东本扫了一眼周围：“麾下要是死光了，就你们自己上！你们死光了”
他将手中长刀一挥。
“本将亲自上！”
随着其破釜沉舟的姿态摆将出来。
吐蕃军士如海浪。
一波一波不要命地猛冲而来。
山上营寨唐军压力陡增。
身前其中一个巨大绞盘已经损坏。
铸铁巨弩也是所剩无几。
复合弩的箭雨就像高压水枪，左右发威。
但它面临的却是一片汪洋。
挡得了那处，却挡不住这处。
桂东岱射手的零星羽箭已到近前，下一刻唐军弩兵可能就要被反向压制！
李固这时候才淡然道：“让他们试试新玩具！”
天上下起了黑雨！
正在冲锋的吐蕃士兵只觉不明物体糊脸。
但不疼不痒也不烫。
用手一抹。
滑腻腻，黏稠稠。
黑漆巴乌的，还有股子刺鼻味道。
流到地上，让山坡更滑了。
这是敌军的新战法？
好像没什么用。
可下一秒，天上又飞来无数燃烧着的陶罐。
李固在上面打了个响指，转头看向李晟：“三弟，你烤肉一般吃几成熟？”
李晟被问得一愣，但兄长问话他哪敢不答？
“带些血丝的滑嫩，最多五成熟！”
李固哈哈笑道。
“可惜了，下面的这些，可都是十二成熟，绝对倒胃口。”
道门其实与佛门一样。
杀戒诸律之首。
但与释教的禁绝态度不同。
道家更讲究“顺应天道”。
如杀人能救更多人。
那就是替天行道！
是大功德！
君不见大贤良师请大汉赴死，为的就是活天下百姓！
要不然区区一豪强子弟，怎能只用掺了粮食的符水，就能让苍天待死？
吐蕃擅动刀兵，以沿途百姓为奴，制造无边杀伐，为的却只是权贵之私！
李固就是代天行罚，以战止战！
随着其话音落下。
火中炼狱降临此地。
浑身是火的吐蕃士兵摔倒惨嚎。
大部分滚落山坡，但身上火焰却是怎么都扑不灭。
有些忍受不了痛苦，直接挥刀自戕。
没有被黑雨淋到的士卒见状大溃。
连督战队都被冲散。
赞巴眼前一黑，瞬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