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肃穆的武馆局域,踏入南城地界,喧嚣的人声、混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街道变得拥挤,满载货物的板车、吆喝的商贩、行色匆匆的路人交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醉江楼”的招牌很快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临河而建的二层木楼,飞檐翘角,显得格外气派。
楼前车马来来往往,衣着光鲜的商贾、江湖豪客进进出出,伙计们殷勤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王彪熟门熟路地引着众人绕到楼后临河的一侧,指着二楼一个悬出河面、雕花木栏围起的宽敞包间:
“看,那就是‘临江阁’!位置绝佳吧?我可是托了赵氏商会管事的表亲才订到的!”言语间不无得意。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包间窗户敞开,窗外便是赤水河,微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众人踏入包间,视野壑然开朗。
包间极为宽敞,装饰雅致,临河一面是整排的雕花木窗,此刻全部敞开,将奔腾的赤水河尽收眼底。
河风习习,吹散了楼下的喧嚣,带来几分清凉。
大圆桌已经摆好,洁白的瓷盘、银亮的筷子摆放整齐,几碟精致的菜肴和几壶温好的米酒已经上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但主菜还未到。
众人依言落座,气氛在河景与凉菜的衬托下,渐渐活络起来。
王彪作为组织者,率先起身,端起酒杯,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来来来!第一杯酒,敬咱们这三个月,敬一起流过的汗,一起吃过的苦,一起挨过的训!”
“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同窗之谊,我王彪记一辈子!”他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敬同窗!”
“敬这三个月!”
菜肴入口,米酒入喉,初时的拘谨和低落被这共同的情谊和酒意冲淡了许多。
几杯酒下肚,落选弟子中年纪较长的“柱子”站了起来,眼圈泛红,声音却很真挚。
“我柱子嘴笨,不会说话。但今天,我得敬墨尘和铁牛!你们俩是好样的,给咱们这波人争了气!”
“进了馆,好好练!以后出息了,别忘了还有我们这帮兄弟在赤口县给你们摇旗呐喊!”
他又转向王彪,“王彪师兄,也谢谢你!这顿饭,破费了!心意我们领了!”
“对!墨师兄,铁牛师兄,以后看你们的了!”
“王彪师兄,够义气!”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热烈起来。
金小宝也鼓起勇气,小脸红扑扑的,端起酒杯对着陈默:
“墨…墨大哥,谢谢你平时指点我桩功…虽然我没选上…但我会记住的!”
周明远也举杯:“墨大哥,铁牛哥,武馆的路你们好好走,我们在外面,也会闯出个样来!”
陈默看着眼前一张张真诚或带着遗撼的脸庞,心中暖流涌动。
同窗之谊,这些质朴的情感,饶是他两世为人,再次体验依然觉得弥足珍贵。
他站起身,端起酒杯,声音沉稳而有力:
“诸位同门,墨尘谢过!这杯酒,敬大家的情谊,敬我们共同走过的路!”
“无论身在何处,心向武道,便自有前程!铁衣武馆,永远是我们共同的家!”
说罢,一饮而尽。
“好!”
“说得好!”
“敬前程!”
包间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少年们推杯换盏,畅所欲言,回忆着训练中的趣事糗事,畅想着未来。
河风带着湿润的气息吹入,窗外是流淌不息的赤水河,窗内是暂时忘却烦恼、洋溢着离别情谊与对未来期许的年轻人们。
主菜的香气似乎已经在门外飘荡……
就在这气氛最为热烈、情感最为真挚的时刻——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王彪眉头微皱:“谁啊?”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黑色劲装男子探进头来,脸上堆着假笑:“王彪师兄,还有诸位铁衣武馆的兄弟,打扰了。”
王彪认出来人,是黑蛇帮一个管事的,叫崔黑狼,脸色沉了下来:“崔把头?有事?”
崔黑狼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黑色劲装的手下,堵在门口。
他目光扫过略显狼借的桌面和众人,语气还算客气,但内容却霸道:
“实在对不住各位。这个‘临江阁’,我们黑蛇帮现在急用。”
“李嶙李少爷刚突破通脉境,功成宴饮,点名要用这最好的包间。”
“烦请诸位行个方便,移步楼下雅座?今日酒水,算我们黑蛇帮请了,权当赔罪。”
话语虽然用了“请”字,但姿态和堵门的动作,分明是驱逐。
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欢笑声戛然而止。
弟子们脸上露出屈辱之色,金小宝气得小脸通红,周明远握紧了拳头。
王彪脸色瞬间涨红,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啪”地一声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猛地站起身:
“姓崔的,你什么意思?这包间是我们提前订下,钱货两讫!醉江楼开门做生意,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你黑蛇帮势大,想平白无故撵人?我铁衣武馆也不是好惹的!”
他声音洪亮,怒火喷薄,今日是他做东,这份情谊和面子,岂容人如此践踏?
崔黑狼面对王彪的怒火,非但不惧,反而皮笑肉不笑地抱着骼膊:
“王师兄,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什么撵人不撵人的,是李少爷要用这最好的地方!”
“李少爷是谁?赤水刀盟特招的英烈之后身份何等尊贵!他用宴,自然要用最好的包间。”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穿着灰色试练服、脸上带着失落或紧张的落选弟子,嘴角的讥讽毫不掩饰,
“你们铁衣武馆…一群连正式弟子都当不上的泥腿子,也配挤在这‘临江阁’?”
“识相的,赶紧腾地方!别逼我们动手清场!”
“你放屁!”王彪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就要扑上去。
陈默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崔黑狼。
他没有愤怒,眼神里反而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又是这样。
前世职场上的嘴脸,码头工头的嘴脸,和眼前这张脸,渐渐重叠。
总有人觉得,规矩是为弱者定的,而他们,可以肆意践踏规矩。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放缓、带着倨傲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一个身着华服,腰佩长刀的青年,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
他腰间悬着有刀纹水波的赤色令牌。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满屋子愤怒的少年,最后落在崔黑狼身上,眉头微蹙。
“怎么还没清出来?”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崔黑狼立刻换上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李少爷息怒!马上就好!王彪师兄他们……这就走!”
他转头对王彪使眼色,带着威胁:“王师兄,李嶙少爷到了!别让大家都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