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临江城内一座尚算完好的酒楼里。
惊堂木重重拍下!
“话说当日,镇海楼船,官兵如林,固若金汤!”说书先生吊着嗓子,眼中放光,仿佛亲历其境。
“狗官张德海稳坐钓鱼台。岂料天降神兵!那义士‘浊水蛟’,真乃神人也!”
“不知用了何等通天手段,竟潜入五重楼阁,直抵狗官巢穴!”
先生将折扇一拍,模仿着刀锋出鞘的锐响。
“浊水蛟神威凛凛!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刀,瞬间就架在了那张贼的肥脖之上!”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杀气。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狗官!签令开仓!饶你不死!’”
“张贼贪生怕死,当场屁滚尿流,乖乖签下了救命文书!”
“更有一众良心未泯的官员,暗中相助,完善手续,盖印画押!此乃天佑良善!”
说书先生猛地提高音量,声震屋瓦,指向窗外雨幕,仿佛指向赤水河:“文书既成,信号发出!”
“刹那间!岸上官仓洞开,白米如龙涌出!卫所兵丁如虎狼下山,直扑奸商巨贾之巢穴。”
“百万灾民,绝处逢生!”
满堂喝彩几乎要掀翻屋顶,铜钱象雨点一样砸向台前。
先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将声音提到顶点,脸上泛起激动的红光。
“而就在此时,楼船之上,火光冲天。混乱之中,只见一人背负巨鸢,自那六层高台,如同大鹏展翅,一跃而下!”
“他乘着风势,踏着那滔滔赤水,滑向远方,只留下一声呐喊,响彻天地——”
‘张德海已死!粮仓已开!浊水蛟去也——!!’”
“好一个‘浊水蛟’!真乃飞天遁地,神龙见首!”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只留下这救民水火、诛杀国贼的侠义之名,永载赤水河畔!”
满堂喝彩雷动,掌声如潮。
人们脸上洋溢着劫后馀生的庆幸和对那神秘“浊水蛟”的无尽感激与神往。
……
赤水河下游,数百里之外。
暴雨倾盆。
河水裹挟着断木杂物,汹涌奔腾。
一道身影如同游鱼,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搏击,时而被巨浪吞没,又在下一个浪头顽强地冒出头。
正是陈默。
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肌肤。
连日的亡命奔逃,耗尽了他的体力。
他只能凭借莽鼍劲带来的强固件魄和那股源自赤水河、又在青花酿中滋养壮大的奇异暖流苦苦支撑。
自楼船火海跃入冰河的那一刻,他便再未回头。
刺杀朝廷命官,无论张德海该不该死,这都是泼天的罪名!任公门?他不敢去想。
“通辑犯…”这个冰冷的词如同枷锁,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象一条真正的“浊水蛟”,只能潜行于这暗流汹涌的河底,躲避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追捕。
前方,风雨晦暗之中,一座规模远比二郎镇庞大、依山傍水而建的城池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那是赤水河下游入长江口的重镇——赤口县城。
陈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河水,眼神疲惫却依然锐利。赤口城,他能够继续漂流的最后之地。
赤水在此,将导入神州大地最长最汹涌的一条河流——长江。
原身的记忆在陈默脑中轰鸣。
除了赤水河,神州大地的几乎所有大江大河都蕴养着神奇而强大的水生生物,因此舢板类的小船几乎在赤水河流域以外的所有大江大河绝迹。
对陈默来说,如果冒险进入长江,即使不考虑那些远远没有办法抗衡的强大水生生物,仅仅是湍急、广阔的长江流水就会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此,这里也是他不得不上岸的地方。
他需要喘息,需要食物,更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思绪,再次奋力划水,挣扎着朝赤水县城方向游去。
游到岸边,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浅滩的淤泥里挣扎出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冻僵的肌肉和灌满河水的肺部,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湿透的单衣紧贴在身上,被河口的狂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瞬间钻进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斗。
“呼嗬”他伏在一块巨大的、被水流磨得光滑的石头后面,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感。
连日的亡命漂流让他异常疲惫。
他警剔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滩涂。河水在前方不远处,导入了一片令人望而生畏的、无边无际的水域。那是长江。
赤水河在此刻仿佛成了一条温顺的小溪,而眼前的长江,浊浪排空,水势浩荡奔腾,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洪荒巨龙。
江面上,一个个巨大旋涡缓缓旋转。
岸边散落着巨大的破碎船板。
而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夹角地带,依着地势,坐落着一座规模可观的城池。
城墙上可见巡逻兵丁的身影,巨大的城门楼悬挂着“赤口”二字的牌匾。
官道从城门延伸而出,连接着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