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穿梭,将感知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门缝里泄出的只言片语。
大多是抱怨、恐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直到他看到一个中年官员,神色灰败,正领着一名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楼上走了下来,并匆匆进入了一个房间,关上门。
陈默心中一跳,或许机会来了。
他紧紧靠在房门外,里面刻意压低的、带着绝望和急促的对话声,清淅传来。
一个疲惫而焦虑的声音,带着躬敬和急切,象是一名幕僚:
“大人!您…您带着公子下来了?可是有决断了?外面的灾民一日多过一日,再不开仓,恐怕……”
“决断?”一个声音沙哑压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恐惧,来自那名官员:
“呵…十死无生之局,有何决断可言?儿啊,你记住,为父这次…怕是回不去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官员之子:“爹,不会的!有什么事情,我们…我们去找张大人求情!”
“求情?张德海?!”官员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刻骨的恨意,随即又猛地压下去:
“他就是催命的阎罗!官仓的粮食,原本足够撑一个月!现在开仓放粮,省着点,撑到江淮粮船到,本也勉强可行!”
“可七成…整整七成啊!”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斗,“前些时日,被他的人,一天一点、一天一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出城去。不知道运往了何方!”
幕僚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充满惊骇:“大人,此事…此事当真?若真如此,那可是…可是泼天的大罪!”
少年的声音颤斗得更厉害:“爹,张大人他…他为什么要这样?”
官员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为什么?我怎么知道?”
幕僚声音急促,试图查找一线生机:“大人!那…那能否从邻近州县调粮?哪怕杯水车薪,先稳住局面也好?或者…或者再狠心省些…”
官员绝望地打断幕僚:“调粮?拿什么调?附近州县都遭了灾,自顾不暇。小粮仓那点存粮,塞牙缝都不够!”
“大批粮食,只能等江淮水运。大船逆流,最快也得一个月!”
“现在开仓?仓里的陈谷子,够几顿?灾民一拥而上,眨眼就能抢光!”
“到时朝廷钦差一到,官仓空空如也,我们这些经办、看守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盗卖官粮、逼民造反’的灭门大罪!”
“张德海他…他打的好算盘,他就想硬拖!”
“拖过这半个月,等援粮快到了,再象征性地开仓,把饿死的人都推给‘天灾’,把抢粮的灾民打成‘暴民’!”
“他自己就能金蝉脱壳,干干净净。”
“可我们…我们就是他准备好的替罪羊!”
“等守卫松懈,或者我们离开了楼船回到家里,那些被煽动、杀红了眼的江湖客冲上来‘替天行道’,拿我们的人头‘练心’!”
“你我…还有家眷…都难逃一刀!”
少年带着哭腔,无助地问:“那…那怎么办?爹,王先生,真…真没办法了吗?”
幕僚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大人…唯一的活路…或许…或许只有一条。”
“逼张德海下令,立刻查封城里那几家囤积居奇的豪商巨贾,抄了他们的私仓。”
“他们的粮食,足够顶上官仓的亏空,还能解燃眉之急!”
官员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惨笑:“逼他?抄豪商?哈哈…老王啊老王,你怎地也如此天真?”
“那些豪强,就是他张德海在这坐稳位子的根基,又有几个豪强是完全靠自己克苦努力成为豪强的?”
“不是皇亲国戚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某个超凡武者的门生故旧!”
“他宁可眼睁睁看着我们死,看着满城灾民饿殍遍野,也绝不会动那些人一根汗毛!”
“他现在就缩在那五楼,重兵环绕,自以为铜墙铁壁,万无一失…但是…”
官员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这整艘楼船,对我们其他人而言,早已是…是活棺材啊!”
紧接着,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似乎是少年,还有幕僚沉重的叹息。
陈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粮食去向的惊天秘密、官场的黑暗算计、官员父子绝望的处境…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不再尤豫,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咚。咚。
“谁?!”屋内瞬间安静,随即传来了官员警剔的声音。
“为百万灾民而来,也为你们一线生机而来。”陈默压低声音,清淅地传入门内。
短暂的沉默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的中年官员惊恐地探出头,身后站着一个同样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的少年。
还有那位刚刚还在分析局势、面色同样凝重的幕僚王先生警剔地握着门栓。
陈默闪身而入,反手关上门。
他脸上涂抹的污渍,和他坚毅的眼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直视着官员,一字一顿。“张德海盗粮,陷满城于死地,也堵死了你们所有人的活路。”
“你们唯一的生机,就是跟我一起,现在,就掀翻他!”
“你…你是谁?你凭什么…”官员吴文远声音发颤,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王先生。
眼前这少年郎,脸庞稚气未脱,身形也远未长成,怎么看都只是个半大孩子,他的话,如何能信?
“凭我能走到这里,凭我知道你们刚才说的一切,凭我手里这把吹毛断发的刀!”
陈默手腕一翻,“分水”短刀的寒光映照着官员惊恐的脸色,也映亮了王先生骤然收缩的瞳孔。
“还有,凭这个!”陈默不等他们质疑出声,眼神陡然一凝。他迅速抬起右脚,看似随意地,朝着脚下坚硬的船板使劲一跺!
“咔嚓——!”
一声沉闷的碎裂声在房间响起!
陈默脚下,那块由上好硬木拼接、厚达寸许的船板,以他脚尖为中心,形成一圈裂纹,蔓延出尺馀方圆!
整个动作快如电光火石,力量凝聚于一点,爆发时却又显得举重若轻,除了那一声闷响和碎裂的木纹,竟未发出任何多馀的声音。
“嘶——!”
吴文远、王先生、吴明轩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死死盯着陈默脚下那片恐怖的碎裂痕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个少年,随意一脚,裂木如腐,这绝非寻常孩童所能拥有的力量,这是…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