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热泪,挂满在脸上,刘旭将父亲的笔记本,小心翼翼的收好。
这个笔记本,他要留着,一直好好保存着。
等到哪一天,自己结婚了,他要在婚礼现场,将父亲写的演讲稿,读给来宾们听。
以后,他要把这篇演讲稿,交给自己的妻子看。
他要告诉妻子,这是父亲,生前对我们的希望。
扭头,看到了桌子上,那个崭新的眼镜盒,刘旭走上前去,打开眼镜盒,里面有一副新眼镜。
这是三个月前,五一劳动节假期,自己带着父亲,去县城的眼镜店,刚刚买的一副眼镜。
可是,这一副新的眼镜,父亲并没有戴,而是一直在这放着。
他平时出去放羊,还是戴那副旧眼镜,新眼镜就这样,一直放在柜子上。
唉,爸爸,你说你,给你买的新眼镜,你怎么就,舍不得戴呢?刘旭不禁在心里,埋怨父亲。
他又将新眼镜收好,等过几天,去父亲的坟前,给他过头七,烧纸的时候,就把这副新眼镜,埋在他的坟前。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如何处理,国增养的这些羊。
二百只羊,秀峦一个人,自然无法喂养这么多。
更何况,较比死去的国增,如何把羊养好,秀峦自然,懂得不多。
刘旭和刘静的想法,是把这些羊,全部卖掉。
毕竟,养羊是体力活,兄妹二人,不想让母亲,因为养羊,而继续辛苦操劳。
但秀峦却不肯,将羊全部卖掉。
她觉得此刻,村里村外,正有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
村里人会觉得,国增死了,秀峦一个人,就养不了羊了。
这个家,因为国增的离世,而彻底垮塌。秀峦一个妇女,肯定撑不起这个家。
秀峦在赌一口气,亦或者说,在争一口气。
她要做给别人看,这个家,没了刘国增,照常不会垮,照常不会塌。
她一个妇女,照常能撑起半边天。
即便亲戚们,邻居们,以及自己的儿女,都劝自己,把羊全部卖掉。
但秀峦说什么,也不肯全部卖掉。
她还要继续养羊,为国增继续养羊,为这个家继续养羊,以及为她心里,争的那口气,也要把羊养下去。
但秀峦毕竟是个妇女,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国增在,他们夫妻俩,能养两百只,甚至三百只羊。
没了国增,她一个人,怎么能养,这么多羊?这一点,秀峦有自知之明。
因此,秀峦最后,做出了决定,以她一个人的能力,养四五十只羊,应该问题不大。
剩下的一百六十只羊,逐步卖掉。
县城最大的养羊专业户,突然离世,羊贩子们,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他们预料到,刘家肯定会卖羊。
待到刘家,处理完国增的丧事,羊贩子们,前前后后,蜂拥而至。
有的想趁人之危,低价全部收走,有的想试探试探,看看秀峦,懂不懂羊,懂不懂行情,好连哄带骗,捡个漏。
但秀峦也懂一些行情,知道有些羊贩子,不怀好意,想捡漏,想低价收羊。
对于这样的羊贩子,秀峦直接拒绝。
当然,也有一些羊贩子,是真心实意的,前来买羊。
给出的价格,算不上高,但也不是很低。咸鱼看书旺 蕞薪彰劫更辛快
秀峦也做出让步,适当妥协。她知道,倘若国增还活着,这个价格,他是绝对不会卖的。
但毕竟,国增死了,人死财散,跟羊贩子,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钱,还有什么用?
秀峦含着眼泪,跟羊贩子讲价。
价格谈拢后,羊贩子开始,在羊圈里抓羊。
之后,再将抓好的羊,全部扔到卡车上,这一个羊贩子,一次就收走,三十多只羊。
羊圈门口,那两只牧羊犬,在笼子里打转,发出嗷嗷的叫声。
羊贩子每抓走一只羊,两只牧羊犬,就疯了似的,在笼子里打转几圈,对着羊贩子,狂吠不止。
刘旭瞪着眼睛,大声呵斥着,两只牧羊犬,让他们不要再狂叫。
牧羊犬只好,停止狂吠,像是一个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耷拉着脑袋。
但羊贩子,继续往车上,装羊的时候,牧羊犬们依旧,在笼子里打转,发出阵阵低鸣。
刘旭看着两只牧羊犬,他忽然觉得心疼,忽然觉得难过,忽然很想过去,抱抱这两只牧羊犬。
我知道,你们是爸爸的牧羊犬。
我知道,你们白天和黑夜,陪伴爸爸的时间,最多了。
你们每天,都会跟爸爸,一起出去放羊。
有的羊跑远了,爸爸对着你们喝一声,你们就立刻,心领神会,然后跑出去,把羊圈回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些年,替我陪伴爸爸。
我知道,你们在笼子里,不停的打转,狂叫,低鸣,是想说什么。
你们是想说,不要抓走这些羊,这些羊,都是爸爸,辛辛苦苦,养的羊。
这些羊贩子,不能不经过,爸爸的同意,就把这些羊抓走。
你们是想说,爸爸最喜欢,最稀罕的,就是这些羊了。
你们从头到尾,看着爸爸,是如何把几只羊,养到几十只,又变成几百只。
这些羊,都是爸爸的心血,所以羊贩子,不能把爸爸的羊抓走。
你们是爸爸,养羊的好伙伴,是守护着,爸爸养殖帝国,最忠诚的卫士。
你们一直,在守护着,爸爸的帝国。守护着,爸爸的这些羊。
你们也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每天带自己,出去放羊的那个老头,忽然不见了呢?
你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他了。他怎么不带着自己,出去放羊了呢?
为什么现在,每天喂自己饭的,不是他了呢?
现在,这些羊贩子,这样肆无忌惮的,把羊抓住,再扔到车上。那个老头,为什么不出来,立刻制止呢?
为什么不出来,管一管呢?
他怎么能让羊贩子,这样对待,他喜欢的羊呢?
你们刚才,不停的狂吠,就是在叫那个老头,叫他赶紧出来,看看眼前的一切。
你们刚才,之所以低鸣,是因为不能替老头,保护这些羊,而发出的无奈声。
是因为这些羊,被羊贩子抓走,你们心里的不舍声。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们心里想的这些,我都知道。
刘旭的心里,在流着泪:
那个老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他再也不会,带着你们,出去放羊了。
他死了,他被放进了棺材里,埋进了地里。
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你们看着他,陪着他,一起缔造的养殖帝国,因为他的死,从此以后,将会彻底崩塌。
这些羊,我们不仅仅,会一个个卖掉。
就连你们,最后也会被卖掉。
这个羊圈,会随着父亲的死,终究有一天,烟消云散。
刘旭抬头,看了看天空:
爸爸,如果你在天上,看到我和妈妈,在卖这些羊,你会心疼吗?会责备我们吗?
你会嫌我们,卖的价格,太低吗?
可是,爸爸,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再多的羊,再多的钱,能换回来你的命吗?
你撒手走了,你留下的这些羊,让我们怎么办?
二百只羊,前前后后,半年的时间里,变为了一百多只,九十多只,八十多只,六十多只。
等剩下五十多只的时候,秀峦便不卖了。她要一个人,养这五十多只羊。
从此,秀峦扛起了,国增曾扛过的大鞭子,开始一个人养羊,放羊。
从2020年的8月,一直到2024年的9月,她一个人,养了整整两年的羊。
她一边养羊,一边伺候,瘫在炕上的老娘。
2024年9月,老娘陈淑芬,忽然生病,秀峦这才一狠心,将羊全部卖掉,专心伺候老娘。
一年以后,陈淑芬离世。
她后来,跟儿子刘旭说:
我养这两年的羊,对得起你死去的爸了。也为你爸,为你,为我自己,为这个家,争了一口气。
我没有让别人看扁。
没了你爸,我照样能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