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阿蒙森-斯科特科考站附近,废弃研究设施。
清晨五点,南极的太阳低悬在地平线上,将冰原染成诡异的粉红色。气温零下四十二度,风速每秒十五米,能见度不足一公里。
废弃设施内却灯火通明。修复团队刚刚完成最后一次系统测试,负责人——一个裹着厚重防寒服、眼镜结满冰霜的技术专家——对着通讯器报告:“‘深寒’系统修复完成,所有模块就绪。达到设计值的95,持续运行时间三小时,足以覆盖柏林会议关键时段。”
通讯器那头传来平静的声音:“很好。按计划,九小时后开始预热,十小时后进行最终校准。柏林会议开始前三十分钟,执行‘光谱’演示。”
“明白。不过”专家犹豫道,“我们的气象雷达监测到东侧三百公里处有异常热源移动,可能是雪地车或小型飞机。需要关注吗?”
沉默片刻。“中国科考站的常规活动,不必理会。我们的位置隐蔽,他们即便怀疑,也无法在演示前找到确切位置并采取行动。保持警戒即可。”
通讯结束。
专家转身面对团队:“所有人休息四小时,九点集合进行最后检查。记住,这是历史性时刻——我们将向世界证明,卫星通信的脆弱性。这将改变未来的频谱规则。”
团队成员大多是受高薪招募的技术人员,对政治背景一知半解,只专注于技术挑战。他们欢呼,然后各自散去找地方休息。
没人注意到,设施外两公里处的一座冰丘后,四双眼睛正透过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这里。
王处长摘下夜视仪,呼出的白气瞬间结冰:“守卫增加到了十二人,分三班轮值。设备间在建筑中央,有三道门禁,全部是电子锁加机械锁双重保险。”
身旁的年轻队员李浩低声说:“他们刚刚完成测试。我们昨晚的侦察确认了,电力来自三台改装过的低温柴油发电机,燃料储备够运行七十二小时。”
“干扰设备的具体参数呢?”
“马库斯提供的坐标和频率基本吻合,但他们增加了一个备用天线阵列,可能是为了扩大覆盖范围。”李浩调出平板上的热成像图,“看这里,建筑东侧这个热源持续高温——应该是信号发射装置。”
王处长皱眉。他们的任务是破坏或延迟设备运行,但强攻几乎不可能成功:十二名守卫都有武装,建筑结构坚固,而且南极环境下任何枪声都可能引发雪崩。智取的方案——如燃料污染——已经用过一次,对方必然加强了防护。
“国内的空运干扰设备到哪里了?”他问通讯员。
“运输机已抵达澳大利亚霍巴特,正在将设备转运到南极专用的小型飞机上。预计”通讯员查看时间,“七小时后能抵达中山站。但从中山站运到这里,还需要至少六小时车程。”
时间差:对方九小时后开始预热,己方设备最快十三小时后才能部署。来不及。
“我们需要拖延他们至少四小时。”王处长说。
“怎么拖?直接破坏?”
“不,更巧妙的方法。”王处长指向建筑西侧,“看到那些天线馈线了吗?暴露在外面的,只做了基础防冻处理。”
李浩眼睛一亮:“如果馈线‘意外’损坏”
“南极的极端天气下,设备故障很常见。”王处长开始制定方案,“我们需要制造一场‘自然’的损坏,看起来像冰晶堆积导致短路,或者被强风刮倒的冰柱砸中。”
“但怎么接近?天线区域在守卫视线范围内。”
王处长看向天空。浓云正在聚集,天气预报显示三小时后将有强降雪,能见度将降至百米以内。
“等雪。大雪中,我们有机会靠近。”
“可大雪也会影响我们的车程,如果国内设备”
“两难选择。”王处长点头,“但我们必须赌。通知中山站,让他们的小型飞机尽量提前起飞,赶在雪最大前抵达最近的降落点。我们这边,在大雪最密时行动。”
“风险很大。如果失败,我们可能暴露,甚至引发冲突。”
“我知道。”王处长看着远处的建筑,那里闪烁着不祥的灯光,“但柏林会议上的演示如果成功,会影响未来十年卫星通信的规则。相比之下,我们的风险值得承担。”
队员们点头。他们在南极已经潜伏四天,忍受着极端低温、暴风雪和与世隔绝的孤独。但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知道这项任务的意义。
“准备吧。三小时后,大雪降临,我们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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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特卫普安全屋。
上午七点,林微光被咖啡的香气唤醒——其实是根本没睡,只是在沙发上闭眼休息了一小时。周景明和伊莎贝尔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小憩过,眼下带着疲惫。
“南极方面,王处长计划在大雪中行动,尝试破坏天线馈线。”周景明递给她一份简报,“国内干扰设备运输比预期快,可能十二小时就能部署。但如果王处长失败,设备修复可能只需几小时,时间窗口依然很紧。”
林微光快速浏览:“迪拜那边呢?”
“三名被收买者的匿名举报材料已发送至阿联酋通信管理局道德委员会和国际电信联盟监察办公室。”伊莎贝尔调出邮件回执,“两家机构都回复确认收到,并启动初步调查。但根据程序,调查结果在会议前公布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准备第二套方案:在会议现场公开质疑。”林微光说,“我们的代表团需要准备充分的技术论据,在对方发言时提出有理有据的质疑,让全场看到问题。”
“已经准备了。另外”调出一份新情报,“我们监测到亨利·杜邦的电子踪迹。他今晨用伪造护照从苏黎世飞往迪拜,入住棕榈岛的一家酒店。他可能想亲自指挥迪拜的行动。”
“胆子不小。”周景明皱眉,“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还没批下来?”
“流程至少需要二十四小时。他正是利用这个时间窗口移动。”
“能通知阿联酋方面提前控制他吗?”
“可以尝试,但需要确凿证据。目前我们手上的证据大部分来自陈逸帆和马库斯——一个是死者,一个是被捕者,在法律上需要额外验证。”林微光思考,“不过,迪拜会议的安全检查很严格,他作为itu官员可以进入会场,但我们可以安排人员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姜雨呢?”她转向周景明。
“在医院,情况稳定。心理医生评估她需要至少一周的静养,但她要求出院,说想帮忙。”周景明顿了顿,“她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在被囚禁期间,她听到守卫谈话,提到‘建筑师’在迪拜有个‘保险箱’,里面存放着‘幻影协议’过去十年所有行动的原始记录。”
林微光立即警觉:“具体位置?”
“守卫不知道,只说在迪拜某个银行的私人保险库,需要杜邦本人的生物特征和密码才能打开。”周景明说,“姜雨认为,那是杜邦为自己留的最后退路——如果组织抛弃他,他可以用这些记录作为谈判筹码,或者要挟。”
“我们需要那个保险箱。”林微光立即说,“里面的记录可能是最直接的证据,而且可能涉及更高层的参与者。”
“但怎么找?迪拜有上百家银行,数千个私人保险库。”
林微光看向伊莎贝尔:“能追踪杜邦的资金流向吗?他租用保险库必然有支付记录。”
“可以尝试,但迪拜的银行保密法很严格,除非有正式的国际司法协助请求”
“那就用非正式渠道。”林微光想起一个人,“我记得中国驻迪拜总领事馆的商务参赞,之前协助过我们处理频谱协调事务。他可能有一些本地关系。”
周景明点头:“我立刻联系。”
上午八点,多方信息汇总:
上午八点三十分,林微光与姜雨视频通话。
屏幕上的姜雨脸色苍白,裹着医院的白毯子,但眼神清醒:“林总,我没事。让我做点什么,我不能躺在这里。”
“你需要休息。”
“我休息的时候一直在想。”姜雨说,“陈老师选择牺牲自己,马库斯选择合作,雅克选择赎罪他们都做出了选择。我也需要做出我的选择——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行动。”
“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幻影协议’的一些内部通信协议和暗语。”姜雨说,“在被囚禁时,我听到守卫用暗语汇报,记下了一些片段。我可以帮你们破解他们的加密通信,或者伪造指令,干扰他们的行动。”
林微光考虑。姜雨的技术能力毋庸置疑,但她的心理状态是否稳定?
“姜雨,你刚经历创伤,我担心”
“正因为经历了,我才更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姜雨声音坚定,“陈老师教会我技术可以用于服务,也可以用于控制。我选择服务这一边。请给我机会。”
林微光看着她年轻而坚毅的脸,想起陈逸帆视频里对她的评价:“姜雨是个好人,但她太信任组织了。”现在,她不再盲目信任,而是学会了批判和选择。
“好。”林微光点头,“但你要在医院工作,不能外出。伊莎贝尔会给你开通一个安全的远程工作终端。”
“谢谢。”
通话结束。伊莎贝尔已经开始设置终端权限。
周景明从外面回来,表情严肃:“迪拜那边有新情况。发现,亨利·杜邦今天上午会见了阿联酋通信管理局的一名高级官员,会谈内容不详。但会见后,那名官员突然调整了明天会议的发言顺序——将原本安排在后半段的‘技术中立性’提案调到了开幕式后的第一个专题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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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重要的调整,需要理由吧?”
“理由是‘为了让与会代表尽早了解多元观点’。”周景明冷笑,“但明眼人都知道,开幕式后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时段,这个提案的影响力会最大化。”
“我们的代表提出异议了吗?”
“提出了,但被驳回。理由是议程委员会有权做合理调整。”
林微光沉思:“这说明杜邦在迪拜的影响力比我们想的还大。他不仅收买了三个发言人,还可能影响了议程委员会。”
“需要更强硬的回应吗?”
“需要,但必须巧妙。”林微光走到白板前,开始绘制关系图,“迪拜会议的关键是6g中高频段分配。‘幻影协议’的目标是削弱中国提案的影响力。我们的目标是确保技术评估基于真实数据而非政治操纵。”
她写下几个关键词:“技术数据、测试结果、国际验证。”
“伊莎贝尔,把我们过去三年在全球十二个测试场做的毫米波性能测试数据整理出来,特别是与欧美同类方案的对比数据。要原始数据,未经修饰的。”
“全部公开?”
“选择性公开最核心的部分,证明我们的方案在关键指标上不逊于甚至优于其他方案。同时,邀请三家独立的国际测试机构对数据进行验证,并在会议期间公布验证报告。”
“这需要时间”
“我们还有二十四小时。联系欧洲通信测试实验室、新加坡国立大学通信研究中心、还有加拿大的北方通信研究院——这三家机构与我们有过合作,信誉良好。请求他们紧急验证,我们可以支付加急费用。”
“明白。”伊莎贝尔开始起草邮件。
林微光转向周景明:“另外,我们需要在会场内外制造舆论压力。联系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国际媒体,提供背景资料,让他们报道‘技术标准制定中的地缘政治阴影’。不直接指控,但提出问题,引发讨论。”
“这可能激怒一些国家。”
“但也会赢得更多技术纯粹主义者的支持。”林微光说,“在科学和技术领域,公开和透明是最好的防御。我们要把暗处的博弈拉到明处。”
周景明点头:“我会安排。”
上午九点,南极传来新消息。
加密通讯频道里,王处长的声音夹杂着风雪声:“我们已经接近天线区。大雪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守卫撤回了室内,只留一人在了望塔,视野有限。我们分两组,一组负责制造声东击西的动静,另一组接近馈线。”
“注意安全。”林微光说。
“放心。南极是我们的主场。”
通讯暂时中断。
安全屋里,所有人都盯着南极传回的实时位置信号——三个绿点在屏幕上缓慢移动,逐渐接近代表天线区的红圈。
“他们离目标还有两百米。”伊莎贝尔盯着屏幕,“等等,有个热源在移动是了望塔的守卫下来了!”
画面显示,了望塔上的热源开始下降,可能是换班或检查。
“警告他们。”林微光说。
伊莎贝尔立即发送加密警告。几秒后,三个绿点停止移动,隐藏到冰丘后。
了望塔守卫的热源在地面移动,似乎在巡视,然后走向建筑的另一侧——正好是王处长团队声东击西小组预设的方向。
“好机会。”周景明说。
天线区的绿点再次移动,加速接近馈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南极的暴风雪在屏幕上显示为密集的白色噪点,能见度几乎为零。
突然,警报声响起——不是来自南极,而是来自伊莎贝尔的另一个监控系统。
“迪拜的服务器遭到攻击!”伊莎贝尔快速操作,“有人试图入侵我们存放测试数据的服务器,用的是高级渗透工具,源头来自迪拜棕榈岛的某个ip段。”
“能防御吗?”
“已经在防御,但对方水平很高,可能是有国家背景的黑客。”伊莎贝尔额头冒汗,“我需要姜雨的帮助——她可能熟悉他们的攻击模式。”
林微光立即接通姜雨的终端。简单说明情况后,姜雨投入工作。
“这是‘幻影协议’常用的‘光谱渗透’工具,”姜雨的声音传来,“特点是多层跳板和动态加密。但有一个漏洞:它在第三层解密时会有一个03秒的缓冲间隙,我们可以在这个间隙植入反向追踪程序。”
“能做到吗?”
“我可以试试。伊莎贝尔,请给我服务器最高权限,我需要部署一个诱捕程序。”
权限开放。两个顶尖技术人员开始协同防御。
屏幕上,攻击流量如潮水般涌来,但防御系统顽强抵抗。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
“反向追踪程序部署成功!”姜雨报告,“正在解析攻击路径源头确认,迪拜棕榈岛朱美拉酒店,房间号正是亨利·杜邦登记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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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取证吗?”
“已经截获了攻击工具的部分代码和操作日志,可以作为证据。”姜雨顿了顿,“但对方很警惕,发现被追踪后立即切断了连接。不过,我已经在他系统中留下了一个隐蔽的监控后门,如果他再次使用那个设备,我们会知道。”
“干得好。”林微光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南极频道传来王处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任务完成。天线馈线‘意外’被冰柱砸中,损坏严重。维修至少需要六小时。我们已安全撤离。”
成功了。南极的干扰演示被延迟了六小时。
“太好了!”周景明握拳。
但庆祝只持续了几秒。伊莎贝尔突然说:“等等,南极设施有新的热源活动他们在启动备用方案。”
“什么备用方案?”
“建筑内部有一个小型的可移动天线阵列,功率较低但足以进行短时间演示。”伊莎贝尔分析热成像图,“他们可能放弃大范围干扰,改为针对单颗卫星的精准干扰,持续时间缩短,但效果类似。”
“还能阻止吗?”
“移动阵列在室内,我们无法接近。除非”伊莎贝尔看向林微光,“除非国内的干扰设备能提前部署,在他们发射干扰信号时进行对冲。”
“还有多少时间?”
“他们调整设备需要三小时。国内设备最快还要十小时才能部署。还是来不及。”
又一次时间赛跑。
林微光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南极、迪拜、柏林、安特卫普多条战线,每个决策都影响全局。
“联系国内,”她睁开眼,“请求空军支援,用最快的运输机直接将干扰设备空投到中山站附近,减少地面运输时间。同时,通知中山站,做好紧急接收和组装准备。”
“空投?南极的天气”
“顾不上了。这是唯一能争取时间的方法。”
命令下达。中国空军一架运-20运输机从澳大利亚霍巴特紧急起飞,搭载着干扰设备的核心部件,直飞南极中山站区域。
高风险行动:南极空投成功率不足60,且可能引发国际关注。但别无选择。
上午十一点,各方进展更新:
中午十二点,林微光终于感到饥饿。她拿起一个冷掉的三明治,机械地咀嚼。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量。
周景明坐在她对面,同样吃着简易食物:“沈啸先生来消息,高层对目前的进展表示肯定,但提醒我们,真正的决战可能在迪拜会议之后——‘幻影协议’的根系很深,拔除一颗毒草可能让整个花园动荡。”
“我知道。”林微光喝口水,“但花园如果任由毒草生长,最终会荒芜。我们必须冒这个险。”
“姜雨怎么样?她刚经历那种事,能承受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吗?”
“她在用工作治愈自己。”林微光看向监控屏幕,姜雨的终端上代码飞速滚动,“有时候,投身于比个人更大的事业,是对创伤最好的回应。”
周景明点头:“说到个人林总,你有多久没和家人联系了?”
林微光怔了一下。她想起在北京的丈夫和女儿,上次视频通话是三天前,匆匆几分钟。女儿在学画画,画了一张“妈妈在电脑前工作”的涂鸦,发给她看。
“等这一切结束,我会好好补偿。”她轻声说。
“希望一切能顺利结束。”周景明站起身,“我去协调柏林那边的应急方案。如果南极演示无法完全阻止,我们需要在会议现场准备好技术反驳和舆论引导。”
“辛苦。”
周景明离开后,林微光独自站在窗前。安特卫普的天空阴云密布,又要下雨了。
她想起陈逸帆视频里的话:“微光不仅是照明,也是导航。”
导航需要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从哪里来?从对技术的单纯热爱,到意识到技术背后的权力博弈。到哪里去?到一个技术真正服务于人类、而非控制人类的世界。
这条路很长,布满荆棘。但每阻止一次操纵,每推动一点透明,每赢得一个盟友,就离目标更近一步。
手机震动,女儿发来新消息:「妈妈,我今天画了南极的企鹅。老师说企鹅不怕冷,因为它们在一起。妈妈你也和很多人在一起,所以也不怕困难,对吗?」
林微光眼眶微热,回复:「对,妈妈和很多好人在一起。我们一起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
发送。
她收起手机,转身面对满墙的地图和数据。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但这一刻,她感到的不是疲惫,而是某种平静的坚定。
因为知道为何而战,所以不畏战斗。
因为相信微光汇聚,终成星河。
下午一点,新的挑战已经到来。但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