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凌晨四点。酒店套房的客厅里，林微光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依然璀璨，塞纳河对岸的埃菲尔铁塔准时熄灭景观灯，只留下红色的航空警示灯在夜色中孤独闪烁。
茶几上摆着那封叶晓雯手写信的打印件，旁边是已经凉透的半杯咖啡。tcp——technology can ilate every pce——技术可以照亮每一个角落。这句话的首字母缩写，是打开苏黎世那个保险箱的密码。
但此刻，比保险箱更迫在眉睫的是联合国委员会的决定。距离宣布时间还有八小时。
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打破了寂静。是周景明。
“叶晓雯接受完初步问询，法国警方允许我们接触了。她在玛利亚医院，精神状态还不稳定，但坚持要见你。”
林微光看了眼时间：“现在能去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车。二十分钟后到酒店楼下。”
凌晨四点半的巴黎街道空旷冷清。黑色轿车穿过雨后的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林微光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即将面对一个被迫背叛团队的成员，一个承受了六个月身心折磨的年轻人，一个可能掌握关键证据但内心已经破碎的人。
玛利亚医院位于巴黎十六区，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周景明在门口等候，神情疲惫但眼神警惕。
“她在三楼的特护病房。法国警方安排了两名警员在门外，说是保护，也是监视。”周景明低声说，“我们只有三十分钟。”
病房门打开时，林微光第一眼几乎没认出叶晓雯。那个曾经干练自信的助理，现在蜷缩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睛下方是深深的阴影。她的手腕上缠着绷带，裸露的脖颈处能看到淤青。
“林总”叶晓雯的声音嘶哑微弱。
林微光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晓雯，你安全了。”
眼泪从叶晓雯眼中滑落，无声地流淌。她试图说话，但只有哽咽。
“不用急着说，”林微光轻声说，“先休息。我们有的是时间。”
叶晓雯摇头，用力吸了口气：“不没有时间了。他们‘幻影协议’在瑞士有动作。我偷听到的他们在苏黎世银行也有眼线。”
这个信息让林微光心中一紧：“眼线？在银行内部？”
“保安部门有一个主管被收买了。如果你们去取保险箱他会知道。”叶晓雯挣扎着坐起来一点，“还有委员会的决定‘幻影协议’已经安排了后手。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有应对方案。”
周景明立记记录：“什么样的后手？”
“如果委员会批准继续测试他们会发动舆论攻击，质疑决定的公正性。已经联系好了几家媒体，准备了‘内幕消息’。”叶晓雯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如果委员会否决他们会趁机推出苏氏的新系统，宣称是‘更安全可靠的替代方案’。”
林微光感到一阵寒意。“幻影协议”的计划果然周密，几乎考虑到了所有可能性。
“还有一件事，”叶晓雯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藏证据的时候做了双重保险。保险箱里有一半材料，另一半在另一个地方。只有我知道。这是为了防止他们找到保险箱后得到全部。”
“另一个地方在哪里？”
“巴黎。左岸的一家旧书店，叫‘时间之页’。我在一本1873年版的《海底两万里》里夹了微缩胶片。”叶晓雯说出详细地址，“店主是个老人，我给他留了话：只有说出‘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这句暗语的人，才能拿到那本书。”
周景明立即将信息发回国内团队，安排核实。
“晓雯，你为什么选择这么做？”林微光问出了心底的问题，“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还冒险收集证据？”
叶晓雯的眼泪再次涌出：“因为我父亲他临死前对我说，技术人员的良心，比技术本身更重要。他说他参与过的那些项目，有些后来被用于他从未想象过的用途他为此痛苦了一生。”她擦去眼泪，“当我被迫做出选择时，我想起了他的话。我可以交出一些信息，但不能交出所有。我可以假装合作，但不能真正背叛。”
病房里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巴黎即将迎来新的一天。
“你弟弟安全了，”林微光告诉她，“在我们安排的地方，有最好的医生照顾。他会好起来的。”
叶晓雯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笑容，虽然微弱，但真实：“谢谢谢谢你们救了他。现在请用我收集的东西，阻止那些人。”
离开医院时，天已大亮。巴黎街头开始出现晨跑的人、送货的货车、准备开门的咖啡馆。林微光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看着这座苏醒的城市，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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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团队在酒店会议室集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委员会的决定将在十点公布，”林微光开门见山，“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有工作要做。现在分两组行动。”
她看向伊莎贝尔和老陈：“你们负责技术准备。如果批准继续测试，我们需要立即启动秘鲁的测试计划；如果否决，我们要准备技术申诉材料。”
两人点头。
“周景明，你带一小队人去左岸的‘时间之页’书店，取回叶晓雯藏在那里的微缩胶片。要小心，那里可能也被监视了。”
“明白。”
“张律师和陈明，你们准备应对媒体。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需要统一的对外口径。”
安排完毕，距离十点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钟。林微光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起草两份声明——一份为批准准备，一份为否决准备。这是她作为领导者的责任：为所有可能性做好准备。
九点半，周景明发来消息：「书店安全。微缩胶片已取得，正在扫描传输。店主确认叶晓雯三个月前来过，状态紧张但清醒。」
几分钟后，第一份扫描文件传来。林微光打开，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幻影协议”的内部组织结构图，比他们之前掌握的任何情报都要详细。图表显示，这个组织分为三个层级：最外围是商业壳公司（如苏氏的合作企业），中间是技术研发和情报收集网络，核心层则是一个名为“了望者理事会”的七人小组。
七个人的代号分别是：建筑师、园丁、哨兵、织网者、收藏家、分析师、执棋者。
马利克提过的“执棋者”果然在其中，但不是最高领导者。组织结构显示，“建筑师”才是真正的核心。
第二份文件是资金流向图，显示“幻影协议”通过复杂的离岸网络，从十二个国家的十七家基金会获取资金。其中三家基金会的主席，竟然在联合国下属的各种委员会中任职。
第三份文件让林微光的手微微颤抖：那是一份针对“数字生命线”系统的详细破坏计划，时间跨度长达十八个月。从初期的舆论抹黑、到中期的技术窃取、再到后期的物理破坏——他们现在经历的一切，早在一年半前就被计划好了。
而计划的最后阶段，标注着“如果以上手段均失败”的预案，内容只有一个词：归零。
“归零是什么意思？”林微光立即联系周景明。
“我正在看后面的文件找到了。”周景明的声音变得沉重，“‘归零行动’——通过多国监管机构同步施压，同时启动专利诉讼、贸易调查、数据安全审查，在三个月内彻底摧毁目标公司的所有商业前景。计划启动日期是下个月一号。”
距离现在还有三周。
林微光感到一种冰冷的愤怒。“幻影协议”不仅要击败他们，还要彻底摧毁他们存在的可能性。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歼灭战。
上午十点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楼的新闻发布厅里挤满了记者。名成员依次入座，主席拉吉夫·夏尔马走到发言台前。
酒店会议室里，团队所有人围在屏幕前，屏息等待。
“经过慎重审议和充分讨论，”夏尔马的声音通过直播信号传来，“联合国全球紧急通信网络试点项目特别委员会，就‘普罗米修斯’公司及其‘数字生命线’系统的测试资格问题，做出如下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调整眼镜，继续宣读：
“委员会承认该技术在人道主义救援领域的潜在价值，认可申请团队在菲律宾测试中展现的专业能力。但同时，委员会对申请方在肯尼亚测试期间遭遇的安全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合规性质疑表示严重关切。”
林微光握紧了拳头。这是要否决的前兆。
“因此，委员会以五票赞成、两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以下决议：”
“第一，‘数字生命线’系统的全球测试资格予以暂时保留，但需满足以下条件：申请方必须在六十天内，完成独立第三方安全审计，并提交详尽的整改报告。”
“第二，秘鲁测试点暂不启动，待安全审计通过后重新审议。”
“第三，申请方需就肯尼亚测试期间使用的主动防御措施，向受影响国家正式致歉，并承诺未来所有测试活动将严格遵守国际法和当地法规。”
“第四，委员会将成立常设监督小组，对后续测试活动进行全程监督。”
夏尔马抬起头，看向镜头：“此决议即时生效。委员会将在六十天后审议安全审计结果，决定是否全面恢复测试资格。”
直播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不是完全否决，但也不是批准。有条件保留——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但必须在六十天内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通过全面的安全审计，这需要时间、资源和最重要的，透明度。
“六十天，”老陈率先打破沉默，“独立审计通常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我们要在两个月内完成”
“我们可以做到，”伊莎贝尔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只要我们全力以赴。”
林微光的手机开始震动，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和消息涌进来。媒体的询问、合作伙伴的关切、竞争对手的试探
但她先接通了沈啸的加密线路。
“结果知道了，”沈啸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比预期的要好。至少我们还有六十天。”
“但‘幻影协议’的‘归零行动’下个月就要启动，”林微光将刚刚获得的情报告诉他，“他们不会给我们六十天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么我们必须在那之前采取行动。叶晓雯提供的证据足够吗？”
“足够启动调查，但不足以定罪。‘幻影协议’的结构太复杂，壳公司层层嵌套，真正的决策者隐藏在深处。”林微光思考着，“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最好是内部人员的证词。”
“叶晓雯可以作证吗？”
“她的精神状态还不行。而且她接触的主要是执行层，对核心决策了解有限。”林微光走到窗边，看着巴黎的街景，“但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们的全盘计划。知己知彼，这是我们的优势。”
“你打算怎么做？”
“主动出击，”林微光说，语气坚定，“既然他们计划多国监管机构同步施压，我们就先一步与这些机构接触，主动提供信息，建立信任。既然他们准备专利诉讼，我们就提前公开核心技术，申请开源许可，让专利攻击失去意义。”
沈啸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很激进的策略。风险很大。”
“但被动等待的风险更大。”林微光说，“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要么在六十天内绝地反击，要么被彻底摧毁。”
“需要什么支持？”
“法律团队需要加强，最好有国际法和多国监管经验。公关团队需要准备全球性的沟通策略。技术团队我需要伊莎贝尔和老陈专注于安全审计，这是我们的生命线。”
“都会安排。”沈啸说，“另外，关于瑞士银行保险箱里的证据，我建议暂时不要取。”
“为什么？”
“那可能是陷阱，或者至少被监视着。我们现在不能冒险。”沈啸分析，“叶晓雯提供的书点证据已经很有价值。保险箱可以等到更安全的时机。”
林微光思考后同意了这个建议。的确，现在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结束通话后，她回到团队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指示。
“我们还有六十天，”林微光说，“这六十天将决定一切。现在，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愿意继续战斗吗？这不是轻松的路，前面会有更多困难，更多攻击，更多牺牲。”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伊莎贝尔第一个举手：“我加入公司不是为了轻松。我加入是为了做正确的事。”
老陈点头：“技术人员的良心，比技术本身更重要。叶晓雯父亲说得对。”
一个接一个，团队成员都表示了支持。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简单的点头，坚定的眼神。
“那么，”林微光深吸一口气，“我们开始工作。第一步：分三组。第一组准备安全审计材料，第二组制定主动沟通策略，第三组”她看向周景明，“继续收集‘幻影协议’的证据，重点是他们与各国监管机构的不当联系。”
“明白。”
“另外，”林微光补充，“安排叶晓雯和她弟弟转院到瑞士的一家私人诊所。那里更安全，也能让她更好地恢复。”
工作分配完毕，团队立即开始行动。会议室里重新充满活力，键盘敲击声、讨论声、电话铃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支准备迎战的军队在战前准备。
林微光走到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起草给联合国监督小组的第一份报告。窗外，巴黎的阳光已经完全升起，照亮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微光不仅要照亮前路，现在还要在有限的时间内，重新赢得世界的信任。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应对，而是要主动出击，在“归零”到来之前，找到生存和胜利的道路。
六十天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