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结束后,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关于齐王侧妃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皇后娘娘似乎真的开始相看各家适龄贵女,各种宴请和赏花会多了起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自然也飞进了澄园,飞进了乔熙月的耳朵里。
一开始她还懵懵懂懂,直到身边的嬷嬷“好心”提醒:“县主,您如今身份尊贵,是未来的齐王妃。等您入了府,主持中馈,那些侧妃庶妃的,都得听您的。皇后娘娘这是在为您分忧,提前物色些知书达理的妹妹,将来也好帮衬您。”
乔熙月当时正在啃一只卤鸡腿,闻言差点噎住,眼睛瞪得溜圆:“什、什么?侧妃?还要提前物色?”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齐王那张冰块脸,旁边再围上一群娇滴滴、说话拐弯抹角的莺莺燕燕……
“呕——”她一阵反胃,把鸡腿扔在盘子里,只觉得油腻恶心。
嬷嬷吓了一跳:“县主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不适!我恶心!”乔熙月拍桌子,“我还没进门呢,就惦记着给他找小老婆?当我是什么?摆设吗?还是替他管后院的老妈子?”
嬷嬷们面面相觑,不敢接话。这位县主的想法,总是跟常人不太一样。天家皇子,三妻四妾不是常态吗?何况是齐王这样的嫡子,未来储君的热门人选?
乔熙月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她本来就对这桩婚事抗拒得要死,现在倒好,还没嫁过去,就得先“接受”未来会有无数女人来分享她的丈夫(虽然她并不想要),还得“贤惠大度”地帮着张罗?
“不行!我要出去透透气!再待下去我要疯了!”乔熙月换上骑装,也不管嬷嬷们的劝阻,牵了马就往外冲。
她要去找安宁郡主!只有郡主能理解她这种烦闷!
荣亲王府,安宁郡主正在自己小书房里,对着程子期新送来的一卷山水画稿出神。画的是江南烟雨,笔触空灵,意境悠远。她看着画,仿佛能闻到那股湿润清新的气息,心情也宁静不少。
她和程子期的婚事已经正式定下,婚期就在明年春天。对于未来,她仍有忐忑,但至少,程子期的品性和才情让她感到安心,比起那些完全陌生的联姻对象,已是幸运。
正想着,丫鬟来报,昭阳县主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安宁郡主连忙让人请进来。
乔熙月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脸垮着,一屁股坐在安宁郡主对面,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然后“砰”地放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我们县主不高兴了?”安宁郡主挥退下人,柔声问。
“还能有谁?那个冰块脸!还有他娘!”乔熙月咬牙切齿,“你知道吗?皇后娘娘在给他物色侧妃!我还没嫁过去呢!他们就想着往王府里塞人了!当我死的啊?”
安宁郡主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这事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乔熙月反应这么大。她斟酌着词句:“熙月,天家皇子,侧妃侍妾是常例……你……”
“常例?狗屁常例!”乔熙月激动地打断她,“在我们西北,男人要是敢娶小老婆,正妻能拿马鞭抽得他满地找牙!凭什么到了他们皇家,就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贤惠大度?我大度个鬼!”
她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郡主,你说,这日子怎么过啊?一想到以后要跟一堆女人勾心斗角,分享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看着乔熙月真情实感的愤怒和痛苦,安宁郡主心里也泛起一丝同情和共鸣。虽然她和程子期目前看来是两情相悦,但程家也是官宦世家,以后会不会也有妾室?就算程子期现在保证,以后呢?婆母的压力呢?她也不敢细想。
“熙月,别太难过了。”安宁郡主握住她的手,“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齐王殿下他……也许并不热衷于此?”
“他?哼!”乔熙月撇嘴,“看他那张脸就知道,肯定巴不得多找几个温柔体贴的解语花,好衬得我更像是个不懂事的野丫头!”
安宁郡主被她这生动的比喻弄得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厚道,只好忍住:“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乔熙月烦躁地抓头发,“我就是烦!特别烦!郡主,咱们出去骑马吧!去郊外!跑得远远的,把这些破事都丢在脑后!”
安宁郡主看着她祈求的眼神,心一软。她自己其实也有些闷,便点头答应了:“好,我陪你去。不过,得带上护卫,不能像上次那样跑太远。”
“好好好!都听你的!”乔熙月立刻多云转晴。
两人换了简便衣服,带上帷帽和护卫,骑马出城。刚出城门不远,就看到一辆青帷马车停在路边,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俊雅青年正从车上下来,正是程子期。
程子期今日是特意来荣亲王府拜见未来岳母,顺便给安宁郡主送新得的琴谱,没想到在门口听说郡主和昭阳县主骑马出城了,便乘车追了过来。
“程公子?”安宁郡主有些意外,脸上微微一热。
“郡主,县主。”程子期拱手行礼,笑容温润,“听说二位出城散心,在下冒昧追来。不知……可否同行?”他看向安宁郡主,眼神温和带着询问。
安宁郡主下意识地看向乔熙月。
乔熙月正打量着程子期。她对这位“准郡马”印象不错,长得顺眼,说话也斯文,比那个冰块脸强多了。而且,多个人,尤其是男人,护卫力量也强点?
“行啊!一起呗!”乔熙月爽快道,“正好人多热闹!程公子会骑马吗?”
程子期微笑:“略通一二。”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程子期也骑上了侍卫牵来的马,与两位姑娘并辔而行,侍卫们远远跟在后面。
春日郊外,风光正好。乔熙月纵马跑了一阵,胸中闷气散了不少。安宁郡主和程子期则策马缓行,低声交谈着琴谱和画作,气氛融洽。
乔熙月跑累了,放慢速度回到他们身边,听着他们讨论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插不上话,有点无聊,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县主为何叹气?”程子期注意到了,温和地问。
乔熙月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安宁郡主,索性破罐子破摔:“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那个冰块脸要纳侧妃的事!烦死了!你们说,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话问得直接又粗鲁,程子期和安宁郡主都愣了一下。
程子期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正色道:“县主此言,恕在下不敢苟同。男女之情,贵在专一。齐王殿下之事,乃天家规制,或许……非殿下本愿。”他顿了顿,“至少,在下以为,既已心有所属,便当珍之重之,心无旁骛。”他说这话时,目光自然地看向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脸一红,低下头去,心里却甜丝丝的。
乔熙月却像是找到了知音,眼睛一亮:“程公子,你说得对!就是该心无旁骛!可惜啊,那个冰块脸心里只有他的江山大业,哪有空‘珍之重之’什么人?我对他来说,就是个有用的摆设,外加一个麻烦!”
她越说越激动:“摆设就摆设吧,麻烦就麻烦吧,可凭什么还要往摆设旁边再摆一堆更精致更听话的摆设?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吗?”
程子期被她这奇特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但也能感受到她那份真实的愤怒和无奈。他想了想,道:“县主,世事难两全。齐王殿下身份特殊,有些事……或许身不由己。但县主性情率真,自有光华。或许……可以试着让殿下看到县主不同于他人的一面?”他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意思就是:你可以尝试用你的独特魅力征服他,让他眼里只有你。
乔熙月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让他看到?他看到我就皱眉!觉得我粗鲁!没规矩!恨不得把我塞回西北去!”她忽然眼睛一转,“哎,程公子,你说……我要是现在跑回西北,这婚事是不是就能黄了?”
程子期吓了一跳,连忙道:“县主慎言!抗旨不尊,非同小可!不仅会连累乔将军,更会害了自己!”
安宁郡主也急道:“熙月!别胡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乔熙月蔫了:“我就说说嘛……唉,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只能认命,等着年底被抬进齐王府,然后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进来跟我抢一个冰块脸?”
三人一时沉默。风吹过田野,带来青草的气息。
不知不觉,他们信马由缰,竟走到了一处林木较深处,周围安静下来,只有鸟鸣和马蹄声。
程子期看了看四周,提醒道:“郡主,县主,此处已偏离大路,不如我们原路返回?”
乔熙月刚想答应,忽然耳朵一动,眼神锐利地看向侧前方密林:“等等!有动静!”
程子期和安宁郡主都紧张起来。侍卫们也立刻上前,护在周围。
只见密林晃动,传来沉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啜泣声?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伤痕的年轻女子,踉踉跄跄地从树林里跑了出来,看到他们,如同看到救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贵人!求贵人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