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的傍晚,泉城的天灰蒙蒙的。
李依桐家里挤满了走亲访友的亲戚。
小孩儿在客厅里疯跑尖叫,大人们一边搓麻将一边问。
“小雪现在在哪儿上班啊?”
“有对象了没啊?”
上一世,她被这样问了三十几年。
今生不过二十岁,更不想听。
她趁着二姨要给她介绍并看照片的间隙,抓起外套就溜出了门,径直敲响了沉墨家的门。
开门的是沉母,一见她就笑。
“小雪来了?找小墨吗?他下楼买醋去了。”
“刚刚他小姨还在问你呢,说‘那小雪呢,今天来不来拜年’,我说你可能家里也忙吧!”
“谢谢阿姨!”
李依桐嘿嘿一笑,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沉墨家里和自家几乎一模一样。
“那我就不进……”
话还没说完,馀光便瞥到了沉墨,以及落后他半步,跟着走上来的笑容璨烂的白梦研。
沉母看到李依桐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不由得笑了。
那张小脸上,月牙拉平微眯,鼻梁微皱,嘴角缓撅。
她上前一步拉着李依桐的手,就往屋里走。
“小雪进来玩儿会吧,站外面挺冷的。”
身后的沉墨和白梦研倒是一点没发现前面李依桐的异样,跟着走了进去。
进入房间的白梦研突然有点后悔了。
虽然自己想到老板家里会有人,但是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啊。
老天爷啊,救救孩子吧……
向来社牛的白梦研,此刻默默的垂下头,试图躲到沉墨宽大的背后。
“小雪来了啊,我刚才还在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哎哟,又变漂亮了。”
“对啊,跟小墨越来越般配了。”
“一看就是夫妻相!”
“别瞎说,人家小姑娘脸皮薄着呢。”
沉墨二姨一巴掌轻拍了一下旁边的沉墨小姨,从沉母手里接过李依桐的手,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李依桐此刻顾不得羞红脸,眼神死死的盯着门口的白梦研。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沉墨将醋交给沉母,脱下外套,穿着毛衣,向着沙发走了过来。
面对周边一片饱含询问的眼神,沉墨指了指跟在自己身旁坐下的白梦研。
“公司的同事,过来拜年的。”
看着沉墨二姨手里拉着的李依桐,沉墨小姨眼珠子一转,上前拉过白梦研的手,在她旁边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
“多少岁了?”
“家住哪儿啊?”
“这小脸蛋儿真俊……”
李依桐的眸子在沉墨小姨和白梦研脸上扫过,然后落在沉墨身上。
纤细的手指缓缓握拳,轻锤一下自己的膝盖,二话不说,起身拉起沉墨就走。
“阿姨,借沉墨用一下!”
随手拿过沉墨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嘭的一声关门而去,以极快的速度跑下了楼。
走下楼梯,李依桐狠狠的哼了一声,然后用力的甩掉了牵着沉墨的手。
赌气似的大踏步向前走去,脚下的雪地被她狠心地踩得咯吱作响。
沉墨象是猜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然后踩着她的脚印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师范附小的门口。
寒假里的校园格外安静,铁门上了锁。
李依桐沿着围墙慢慢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
“那棵树还在。”
李依桐指着墙根的一颗梧桐树。
“恩!你直接在那棵树下给了我一个过肩摔。”
沉墨点点头,想到了那个画面。
“我现在还想再给你一个过肩摔!”
李依桐转身,恶狠狠的盯着他,鼻头皱得老高。
沉墨弯腰将脸缓缓的凑过去,直到可以感受到她此刻急促的呼吸。
“你摔不过我了!”
“小矮子!”
沉墨歪了歪头,脸上满是戏谑的微笑。
听到沉墨调侃的声音,李依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你个小胖子做错事,还有理了?”
“你当初说我吃墙皮长不高!”
“今天又带别的女人回家过年!”
嗯?这转折……
沉墨皱起一副地铁老人脸,佩服的看着李依桐。
看得她越来越心虚,嘀嘀咕咕的发出声音。
“难道不是吗?”
“不是!”
沉墨理直气壮的声音,把李依桐吓了一跳。
随即瞪大了双眼,双手叉腰,抬头也将脸凑过去。
“那她为什么在你家!”
“她怎么会知道你家地址!”
“以前小田儿和你决定结婚了,你都没带回来过年!”
“你……”
沉墨直接堵住了她如机关枪连发的小嘴,用他的嘴。
李依桐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即张嘴用牙咬住了他的下嘴唇。
终究还是没狠下心用力,轻咬一下便松开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上次元旦跨年亲我!”
“今天又亲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沉墨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
“小心我带你再重生一次!”
沉墨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以及充满雾气的眼眸。
撇去戏谑调侃的神情,沉墨一脸正色,缓缓俯身,再度精准地粘贴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再是方才那般蜻蜓点水。
而是深沉且炽热。
他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她冰凉的身体完全拥入怀中。
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她的后颈,不容半分退却。
李依桐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周遭的一切声响被瞬间抽离。
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唇瓣上载来滚烫而柔软的触感。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毛衣,指尖微微发颤。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甜蜜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眼框发热。
她闭上眼,勇敢地开始回应,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片温暖港湾。
气息交织,唇齿相依。
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守护、分离后的牵挂、重逢后的庆幸,以及今天刺激下的醋意。
都融化在这个漫长的吻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沉墨才缓缓松开,但环抱的手臂却未曾放松。
额头相抵,沉墨的呼吸略显粗重,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未平息的波澜。
李依桐脸颊绯红,微微喘息着,唇瓣因刚刚的亲吻而显得格外红润饱满。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淅映出的自己,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彻底填满了。
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悄然飘落,零星几点,落在他们的发梢、肩头。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为轻柔地擦过她的下唇。
“这样,够清楚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温暖的颈窝。
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良久,埋在他怀里的她才发出闷闷的声音。
“沉墨……”
“恩?”
“你是光想占便宜,不想负责任吗?”
她鼓起勇气,稍稍抬起头,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温润的月牙眼里,有期待,也有藏不住的一丝忐忑。
沉墨看着她这副带着依赖与不确定的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抬手,用掌心捧住她微凉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泛红的眼尾,目光专注而郑重。
“意思是。”
他一字一句,清淅而缓慢,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刻进她的生命里。
“你李依桐,就是我沉墨的女朋友。”
“以前一起长大,以后一起到老。”
不是试探,不是暧昧,而是斩钉截铁的确认。
这句话,他欠了她两辈子。
李依桐的眼框瞬间红了,积蓄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璨烂笑容。
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淅。
“说好了!不准反悔!你要是再敢像上辈子那样跑掉,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揪回来!”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威胁”,沉墨笑了。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不跑了。”
他在她耳边许下承诺。
“以后你在哪,我就在哪。”
……
不远处,一道身影怔怔的立在原地。
刚才快速回答完沉墨小姨的问题,然后一路快跑尾随而来的白梦研,此刻双肩无力的耷拉着。
不远处两道相拥而立的身影,让她此刻象个小丑。
所以,是自己的出现,成就了他们吗?
如果,自己不来,是不是就还有机会呢?
梦啊!咋散得这么快呢!
“呵呵!你害我……”
白梦研缓缓退步而去,哭丧着脸,打通了好闺蜜呵呵的电话。
……
沉墨的怀里,李依桐抬头看着他,笑得月牙眼都弯了起来。
“你现在真的长得好高啊,都得仰头看你了。”
“因为我不吃墙皮。”
李依桐双手轻拍他的胸口推开,白了她一眼。
然后蹦跳着走到他前面,转身倒退着走,像小时候放学时那样。
“沉墨,我今天好开心!”
“我也是!”
“背我好吗?像小时候放学一样。”
“你可真好意思,那时候为了让我背你,假装自己拉筋疼得走不动路,每天舞蹈课结束蹲在教室门口等我。”
“嘿嘿!我舞蹈‘敲’好的!”
“怎么可能会痛呢!”
她嘿嘿一笑嘴里蹦出稀奇古怪的口音,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丢丢的心虚。
沉墨转身蹲下,在李依桐跳上来的时候,轻轻一抬,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腿。
“就你天天欺负我那德行,换别人早打你了。”
“你最开始学武术不就是为了揍我吗?”
“为啥后面又没打我?”
“我怕你哭,哭了还得哄,哄不好回家还得挨揍。”
李依桐的唇角扬起高高的弧度。
“话说,当时你离开泉城,跟阿姨他们去鹏城读初中的时候,你流泪了吗?”
“想我没?”
-----------------
沉墨忽然安静下来,那个夏天,他以为终于能逃离这个“小魔王”的魔爪。
却在抵达鹏城的第二周,在家门口看到了她。
“你来干嘛?”
“我来读鹏城艺校,阿姨让我住你家!”
“妈……”
从泉城到鹏城,从小学到艺校,她象一道甩不掉的影子,始终在他的生命里如影随形。
沉墨忽然有些恍神。
背后的她似乎与很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重叠。
那时她穿着短裙,扎着马尾,笑着喊他。
“我来了,小矮子,想我没!”
-----------------
沉墨轻轻地笑了,背着李依桐的身躯向前微微下弯了些许弧度,让她更好趴在自己的背上。
“你要是不去,我可能就想你了。”
“对一个天天能看到的人,没必要想,想了就看。”
“那我们以后天天看!”
她摇晃着两条腿,月牙眼里满是笑意。
他抓住她圈在自己脖子前的手,将它们塞进了自己的围巾下,紧实地按压了几下。
再度搂住她的腿,背着她往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