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宾客意味难明的目光注视下,朱富贵躬身退后几步,这才转身,快步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背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屈辱和不甘,反而象是肩负了某项光荣的使命。
只有朱富贵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何等复杂。
白啸天和白淼淼、南疆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不小的秘密。
而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已经和他们有点扯不清了。
今天的宴席,看来是没有自己的席位了。
也罢,那就去灶台间,用锅碗瓢盆和灵猪肉,演绎另一番风云。
嗒嗒嗒
主桌上,白啸天收回目光,脸上那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并未立刻消散,反而象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同桌的一个人如坐针毯,心惊肉跳。
正是刚刚被扶回座位,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的李振峰。
他此刻还能坐在这张像征地位的主桌上,全赖家族当年与白啸天那点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的陈年香火情。
方才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家族被罚没六成家产,儿子还要去给仇人当猪倌抵债,这已经是奇耻大辱和沉重打击。
他现在真怕白啸天意犹未尽,又借着什么由头再来一次大清洗,那他李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白啸天那敲击桌面的手指,每一下都象是敲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冷汗涔涔,几乎要窒息。
幸好,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坐在白啸天右侧的青龙卫副使青源,轻轻放下手中的玉尺,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但说出的内容,却让整个主桌,乃至附近几桌悄悄竖着耳朵的宾客,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说起来。”青源语气平和,仿佛在闲聊家常。
“近日收到消息,周边十大宗门,似乎都有意派长老前来我清河坊市拜访。”
“拜访”二字,他微微加重了语气,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话音落下,主桌上的谈笑声顿时消失了。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朱雀副使赤练和如同磐石般的玄武副使玄重,神色也都凝重了几分。
下方的宾客中,更是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十大宗门拜访?
在场没有傻子。
清河真人带着坊市几乎所有高端战力深入秘境,生死未卜,音频全无。
如今的清河坊市,就象是一块失去了最强守护的肥美蛋糕,周围的豺狼虎豹,哪个不眼馋?
这所谓的拜访,分明就是想探听虚实。
一旦让他们发现坊市内里空虚,后续而来的,恐怕就不是友好的使者,而是贪婪的侵略大军了。
气氛瞬间从方才的推杯换盏,变得凝重如山雨欲来。
白啸天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目光转向青源,脸上那丝玩味的笑意收敛,变得深沉起来。
他直接问道:“青源副使,对于此事,内城方面,是何看法?又作何准备?”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外城乃至整个清河坊市如何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顿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青源身上。
青源微微一笑,笑容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让所有外城势力代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压力倍增。
“白卫使。”他声音清淅,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我临行前,青阳卫使特意交代。”
“内城方面,秉持坊主离去前定下的规矩,专注于内城防务与稳定。”
“对于外务,尤其是与周边宗门的往来,内城,不会参与任何事宜。”
不会参与任何事宜!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浇得李振峰等外城势力代表透心凉。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十大宗门来找麻烦,是你们外城自己的事,内城不会管,你们自己想办法应付。
这简直就是把外城推出去当挡箭牌和缓冲带啊。
白啸天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怒意,但被他完美地掩饰了下去。
他早就料到内城可能会甩锅,但没想到甩得这么彻底,这么毫不掩饰。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逼问的意味。
“哦?内城就没有任何建议给外城?毕竟,坊市一体,唇亡齿寒的道理,青阳卫使应该明白。”
青源仿佛没有听出白啸天话里的不满,依旧笑吟吟的,摇着玉尺道:“建议嘛青阳卫使倒是有一句。”
“他说,外城事务,如今全权由白卫使您做主。”
“您行事,自有您的章法和考量,内城不会干涉,也不会掣肘。”
青源的话还没完,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当然,内城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敢不顾规矩,强行冲击坊市秩序,我内城二卫,自然也当履行守护之责。”
听到这话,白啸天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甚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满意。
不会参与外务,但会守护秩序。
这看似矛盾的话,实则划清了界限,也留下了底线和内城出手的条件。
这等于是在告诉白啸天。
放手去干,只要你能扛住压力,外城你怎么折腾都行。
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内城是你的后盾。
虽然依旧是将最艰难的外部压力甩给了外城,但至少有了一个保底的承诺,让白啸天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和底气。
“原来如此。”
白啸天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心情明显大好。
“有青阳卫使这句话,白某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请青源副使回复青阳卫使,外城之事,白某必会妥善处理,绝不令内城失望。”
两人相视一笑,话语间的机锋和妥协,已然达成。
桌上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白啸天心情舒畅,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宴客厅,似乎想看看后厨的进度,恰好就落在了如坐针毯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李振峰身上。
被白啸天那看似随意实则锐利的目光盯上,李振峰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他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
如果不能立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那李家就真的离被彻底抛弃不远了。
他几乎是触电般站了起来,对着白啸天和三位副使深深一揖。
“白卫使,三位副使。”他声音虽然颤斗,却异常洪亮。
“十大宗门来访,此乃关乎我清河坊市外城荣辱之大事。”
“我李家因之前的糊涂深感惭愧,但更是心怀感激,愿戴罪立功。”